“老前辈!”这是回光返照,林白立即跪坐在矮塌前,听其最后言语。
“老祖宗!”顾瑶双目赤红,强忍着眼泪。
“不对,不对!”
顾老全言语清晰,铿锵有力,他看着窗外,道:“我活了五百多年,三派争斗之事见得多了,也曾见过元婴出手,还曾亲历元婴寿尽身死,可三派中的元婴因争斗而伤亡之事却是头一回见。”
林白与顾瑶对视一眼,都不言语。“唉,天时或有变呐!”顾老全幽幽叹气,语声悲怆,“小水方进阶元婴,我顾家又少人,在内根基不稳,在外无有奥援,日后怕是还有波折。”
“元婴镇守一方,谁又能撼动?”林白开解。
“元婴算什么?”顾老泉干瘪的手抓住林白的手,竟十分有力,好似鹰爪紧箍,他接着道:“千壑沙地之事忘了?大能争斗,竟能变化一地地理天时,区区元婴又如何?大道无有止境,居安思危,万不可存侥幸之心。”
“是。”林白和顾瑶俯身应下。
顾老全犹自看着林白,他双目灼灼,颇有神采,好似年轻百年,又有了金丹气势,道:“我与你也算有几日传道的情谊,日后若是我家有难,不求你舍身襄助,但求稍稍援手。”
“前辈之言,晚辈谨记在心!”林白立即应下。
“好好好,我知你与朱家故事,你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顾老全笑了笑,松开手,想抬起去抓顾瑶的手,却已然办不到了。
“老祖宗!”顾瑶赶紧两手抓上去,把顾老全干瘪无肉的手贴到她脸上。
“孩子,你记住,”顾老全语势不弱,好似老态尽无,道:“你居于小水身前,当为我传话。跟她说一声,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或许最终是一人独行,可若能结交些良师益友,总是没错的。”
“瑶儿记住了。”顾瑶眼泪吧嗒吧嗒。
“沉玉仙子虽与她有缘无分,可总算是愿意亲近她的,应多多交好才是。”顾老全却不看顾瑶流泪,只是接着道:“程老祖仙去有日,也得多多照拂人家的后辈,结些善缘。杨老祖稳妥,城府深,也得交好才是。”
他忽的提高语声,道:“还有!先青山老祖在时,结交四方,元婴金丹皆有故人,跟那陈天人也有过数次往来。小水元婴道会时,陈天人还曾亲至,这关系莫要断了。”
顾老泉严肃的很,叮嘱道:“日后多走动走动才是。或是派小九去,哪怕小水亲去拜访陈天人一番,也不丢人。”
说完这些,顾老全好似用完了力气,又躺了下来,喘气不停。
双目复又浑浊,再不见方才明亮。
此人临死之际,犹然在为家族进退而思虑。
“百转千回不知真,岁月悠悠已成尘。”顾老全呢喃着向老祖的言语,最后逐渐无声。顾瑶啜泣不止,林白呆呆看着,好似梦回花溪县的那场大雪。
彼时正值黎明时分。
外有风雪如刀,一如金丹重压;
屋内火炉烘烤,却如何也烘不干秀秀的眼泪,只能看着白先生逝去。
林白与裴宁茫然不知去路,只觉前路漫漫,一如雪地行路,难辨前方安危。
过了良久,顾老泉缓缓闭上双目。
门窗缓缓打开,顾倾水立在窗下,遥望天际。
顾九重站在院中树下,无有言语。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顾倾水感叹一声,便既身化碧水而去。
顾瑶兀自低声哭泣,林白也不言语。
过了许久,妙妙寻了过来。
“师父,”妙妙许是感受到了什么,只在门外跪下,道:“羊爷爷出关了,遣我来寻师父。”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顾老全寿尽而死,朱见羊又有进境。
林白起身出了门,扶起妙妙,拉住她的手,道:“想不想你爹?”
妙妙摇头,道:“逝者已矣,空自缅怀也无用。我知父亲遗志,乃是中兴朱氏,我当勉力继承。”
她以前爱穿各色袍子,自打朱玉茂死后,便一直着黑衣。如今还未换下来过,一直如此。
虽说凶手鹿食苹已然伏诛,鹿海客亦是身死道消,可林白知道,这丫头就是嘴硬,其实还记恨着九阴山呢。“顾家顾老全前辈寿终而去,他与为师有传道之恩,你进去磕个头吧。”林白道。
“是。”妙妙恭敬应下,进了房内,在矮塌前拜了又拜。
待跪拜完,妙妙许是经历过亲长逝去之苦,也没对顾瑶说什么劝说之语,只是起身又对顾瑶一拜,然后缓缓退出。
师徒俩也不再多言,手拉手出了院子。
姜鱼和叶清梦在院门外等着,两女皆有戚戚然,似也知晓院中之事了。
前者姜家曾历经数筑基身亡与外,后者刚死了姐姐。
说了几句话,林白便带三女前往朱见羊住处。
“何时出关的?”林白问。
“大概两个时辰前。”妙妙老实回答,“羊爷爷好似又有所得,跟小姑说了好一会儿话。”她面上有自豪,道:“还问起师父的事,他敬佩的很呢!”
“他能有所长进,这才是天大的好事。”林白感叹。
自打认识朱见羊,林白便屡屡得其提携。传授炼丹之法,让林白在信义坊得以立足。
后又让观陈天人墨宝,又有所得。
待几经风波,可谓与朱见羊是生死之交。与朱家更是千丝万缕,再也分不开了。
如今又得朱家女为徒,林白说是朱家人也不为过。
来到院子中,朱见羊已在候着了。
朱玉环和顾无伤盘膝而坐,似在听朱见羊讲述闭关所得。
“前辈又有进境,恭喜恭喜!”林白笑着走进院子。
“怎能再称前辈?”朱见羊笑着起身,扶须打量林白。朱玉环和顾无伤起身行礼。
诸人落座,三女连同顾无伤,侍立在旁。妙妙最是孝顺,当即给三筑基上了茶水。
“我观你有几分颓丧伤感之意,出了何事?”朱见羊好奇问。
林白也不隐瞒,只说顾家年龄最大的顾老全身死,犹然惦念顾家前程,是故由此念及往事,有伤怀之感。
“匍匐人间,百折不挠;俗世烦心,不得逍遥。”朱见羊也似勾起往事,幽幽叹了口气,道:“人人向往长生大道。可天道何其难,世事何其多?若要改命,唯有奋发向上。”
他看着林白,指了指天,问道:“几番生死,几历秘境,坐观旁人,可有思己自身?”他和煦问道:“丹论可已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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