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议已定,也不再多言。
匆匆三年,流民聚而成军,久旱之地终于迎来甘霖。
因葫芦军军纪颇严,向来与百姓秋毫无犯,名声极佳,只三日便攻下京城,脚踏公卿。
“我林仙葫是个明白人,我不做皇帝。”皇城内,金銮宝殿前,林白身穿宝甲,推拒称帝一事。
两个穿儒衫的老者上前,潜心劝进,滔滔不绝,引据经典,还一直喊着“天意”之词。一众跟随林白而起势的武将亦是上前规劝。
“如今天下未定,烽烟四起,南北枭雄无不暗藏大志,都对帝位垂涎三尺!再者,我林仙葫何德何能,岂敢谮居大位?”林白面色严肃,连连称不。
众多下属再三劝进无果,无奈之下便围住了李无声,纷纷诉苦道:“无生老母,您是大王敬重之人,您可得好好劝劝大王啊!”
李无声被一群人吵的耳朵疼,低声对诸人言语指点。
很快,一群人便炸开了锅,纷纷上前,拔下林白盔甲,换上龙袍,扛起来往龙座而去。
“你们要干什么?放肆!你们要造反么?”林白无奈之下,被诸人按到龙座上。
然后一众人跪倒一片,口呼万岁。
“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呀!真是害苦了我呀!”林白比划了下龙袍,觉得还挺合身,满面无奈之色便慢慢现出笑容。
李无声在一旁看着,不由的扶额,心说转轮师弟真是越来越入戏了。
自此立国为大葫,年号葫芦。
仅仅又过一年,平定国中其余势力。修养生息五年,便起兵北伐,御驾亲征,将异族犁庭扫穴。
而后携大胜之威,锐意革新。
葫芦帝不爱美色,不修宫殿,不贪珍馐,只一心国政,励精图治,修河道,改吏治,轻徭役,自此大葫盛世开启。
四十年后,林白已垂垂老矣,“当朝大学士,统共有五位……”
将诸臣罚跪,林白走出大殿。白雪苍茫,李无声走上前。
“我观天象有变,此间好似有不稳之兆。是不是试炼已成?”李无声问道。
“或许。”林白负手感叹,“尘世俗务磨尽雄心。朕……我看遍了人来人往,倒是深觉人心易变。许多追随我的老伙计早已忘却初心,如今全然化为蠹虫,子孙后代更是不堪。我建的大葫国怕也是走不远。”
“那你可有所得?”李无声又问。林白不语,此番入世争雄,立于高峰之上看王朝更迭,看人心变移。
此间变化,也如时光之长河,虽只是一瓢,但又如何能看得清?横看成岭侧成峰,身在山中,即便登临绝顶,也难窥得全貌。
林白微微摇头,看向漫天风雪,问道:“师姐可有所得?”
“大音希声。我欲观你成事,这才能听希声。你不成,我怎么成?”李无声竟有埋怨。
“我其实略有所得,乃是虽处长河之中,莫要随波逐流。”
林白本自苍白之形,转而复归年轻容颜,笑着道:“从轻壮而白首,又跨越万里山河,但总是觉得不太够。”
这话说完,便见北风止住,地上飞雪一粒粒飞向天空,大地震颤,天空塌陷。
“发生什么事了?”李无声欲要防护自身,可浑身神通却被镇压,使不得半分力。
恍恍惚惚,茫然之间,好似再次踏入了那扇试炼秘境之门。
睁开眼,李无声发觉自己身处田亩之中,乃是初入此间之地。
很快,她便见林转轮落到身前。
“好似重来了一次,一如你我初入此间模样。”林白道。
“看来试炼还未结束。”李无声叹了口气,无奈问道:“这一次你打算怎么做?”
林白想了想,道:“上一世从黔首而至帝王,也无甚趣味。这一次我打算去朝堂走一走,挽大厦于将倾!”
“不帮流民了?”李无声问。
“不帮了。”林白摇头。
“上一世你率无数流民起义,说是替天行道,还天下正义。如今却要镇压流民,你不主持正义了?”李无声质问。“师姐。”林白嘿嘿一笑,“我站在哪一边,哪一边便是正义。”
李无声闻言都笑了,“难怪师弟能得顾家老祖宠爱。”
这是骂人脸皮厚,林白只当没听懂。
两人又扯了几句,便分开行事。
借平定灾民之事起势,林仙葫进入朝堂,以军功为凭依步步高升,拉帮结派,铲除异己。
不过十年,便权倾朝野。
“我此番身居庙堂之高,更觉俗事洪流,想做事太难了!”深夜,林白见李无声来访,便连连感叹。
“也累。”李无声摇头。
“师姐,不多说了。你我是凡俗,需得睡觉才合乎试炼之意。”林白一本正经。
“正该如此。”李无声挥袖,御空而去。
林白也回去睡觉。
没过一会儿,外面便乱哄哄的。
“相父,异族入侵,朕全靠相父了!”一少年人闯到了床榻前,泪珠闪闪的跪倒。
林白从龙床上爬起来,扶起龙袍少年,道:臣本布衣,蒙先皇不弃,提拔于草莽,臣怎敢不效死力?
说完话,拉着小皇帝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龙榻,道:“太后好生安歇,臣去去就回。”
平定异族,林白权势更为显赫。天下人只知林仙葫,而不知少帝。
又过五年,帝壮。
李无声眼睁睁的看着这位转轮师弟志得意满之下,竟被里应外合,夺了兵权,而后相国、太师等一连串的名号被褫夺,继而一贬再贬,最后竟成了一看门小卒。“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林白手持长矛站在城门口,见李无声又来探访,便无奈感叹。
李无声摇头失笑,“我以为你想太后了呢!”
第三世,林白化身贵公子,享尽荣华富贵,而后家道衰落,沦为乞儿。
“师姐上可陪一国帝王,下可陪闹市乞儿,可有所得?”
破庙夜雨,林白坐在一堆残火前,抱着葫芦饮了一口酒,而后笑着问。
“皆是黄土一抔罢了。”李无声微微摇头,方无奈道:“此间试炼如何能过,师弟可有头绪?”
“我发觉先前走错路子了。”林白又灌了一口酒,还不忘给李无声倒上一杯,“身入长河之中,却并非要成为其中的一滴一瓢。而是我便是长河本身,或是游鱼,遨游万里星河之中。”
“愿听师弟长河之音。”李无声正经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