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曾经不是好朋友吗?”王红感到奇怪。
“屁!他就是猪狗不如!”
王红不知内情,也不想了解更多,这些个男人,全是一阵风,来是疾风,去是微风。
张四如同陀螺,在豆腐房门口乱转,汪!汪!汪!远处狗叫,声若铜钟,天还没有完全黑,他怕李宜忠再诓他,“你大去哪儿了?会不会不回来了?”
“大概率不会,但时间没准!”
“做你们家生意,真是担心受怕:你大这个人,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哪句话真哪句假,分不清的,生意做得这么大,还会缺钱,真是的!”
“大树底下有大荫凉,小树底下有小荫凉!毕竟这几个月经历的事太多,从农村出来的,不容易!”李宏图试图从李宜忠的角度去解释一些别人看不懂的现象,“你性子太急了,急性子喝不了热稀饭不是?进来坐,外头太冷,下傍晚,别冻着!”李宏图也知道父亲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象成群结队的蝗虫,在深春初夏时季,扑食在那些翠绿的植物上,很贪婪,不仅吞了叶,连硬硬的梗也吞下,太过饥饿了,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这是穷疯了,只要抓住,就会咬碎,咂烂。李宏图很多时候是个慢热之人,经常不表现出过激的情绪化,消化情绪很缓慢,不愠不火,就象燃烧的半湿不干的青柳棍,很多时候,飘着很浓的烟,却看不到明火,过了很长时间,也许就人生自灭。
在天寒地冻的日子,等人实在是一种煎熬,尤其是在心急如焚的情况下,“他不会出去躲了吧?”张四是个做小事的人,总是在揣测别人,用的是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
“不至于!区区几个钱,他肯定在外头被什么事羁绊住了,要不然,也不至于上了黑影还不回来,今晚你是一定要拿到这个钱吗?明早不行?”
“明早我哪里有空?我还要……”话说半截,眼光却冒着绿光,因为他看见李宜忠骑着车回来了,心一下热了,咽回后半截话,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他等来了,张四迎上去,象狗眼见热屎,哈哈喘着粗气,并且退着两腿如同两条细线,交缠在一起,走出半圆的路径,“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谢天谢地!”
“等我作甚?就为那几个小钱?”李宜忠扎了车子,“你见过阎王少过小鬼钱?你就是个没出息的,我还告诉你:不缺你这样小鸡(急)小鸟之人,钱广声是不是在你对面?”
“是!那家伙……”
“你别这家伙,那家伙的,人家生意比你做得大得多,是不是?”
“是!”
“你知道你为什么做不大做不强?”“还能为啥?我没他厚颜无耻!”
“错!张老四,就你和我做这段生意,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格局太小,喜欢斤斤计较!”
“不是!我也是小本生意,赊欠不起!”
“这恐怕不是主因吧?这与赊欠无关,我要不是看你是厚道人,早不和你做生意了!你喜欢夹夹拉拉,象女人,两腿太并拢了,走不成道!不是跟你吹:钱广声找我两趟,我都没答应:一个月结一次帐!人家起点就是比你高!你知道我为啥没答应?我用多少豆子?每天三百斤以上,不算吹牛吧?那些小豆腐点,能用他一个星期,是不是?我不应他:他急了,并且开出优厚条件!帮我销豆渣!”
“你答应了?”
“没有!我告诉他:我差你钱!进来,冻得青头紫脸的,差你九百,这回给你七百,明天继续送豆子,明早拿上次欠这二百!我不差钱,但不能全结清,你知道为啥?”李宜忠进屋往板凳上一坐,“这是做生意之道,你不懂!你坐!先给七百,钱我有,但不能给你清!你要是不同意,立马结清,明天不用你送豆子,钱广声就比你上路子!你太憨厚,不适合做生意!你做错了行当!”李宜忠叼一支烟在嘴角,从一千块钱中,数出七百,往桌上一丢,“钱我有,但不能如你愿!”他拿起剩下三百,在手里抖,吐出的烟弥漫在他脸前。
“你这是强人所难!”张四一边数钱,一边说,“你下得药,我还必须吃!今晚给,与明早给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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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距大了!你再这样下去,你的生意迟早会让钱广声抢了去!”
李宏图看着吃惊,父亲这是扯驴皮做大旗,虽少人钱,还得少得理直气壮,张四被怼得哑口无言,生姜还是老得辣。父亲的憨皮厚脸,居然很有市场,并且吃得开,仅这一点:父亲就比他强。
“明天送不送?不送二百给你带回去!”这是无枪的威胁。
“我送!不耽误你明天事!”张四数完钱,站起来,却摇晃几下。
“你没事吗?”李宜忠假装关心,心却在怒放绽开,打七寸上了。
“没事,坐时间长,腿麻了!”
“腿麻没事,活动几下就过去了,要是心麻了,就无药可救了!你去?”
“好了,我明早来!”张四没喝酒,却一栽一栽的。
“跟我斗,还是嫩呀,火候不到!”“大,他好可怜哟!”
“他可怜?你别被他骗了,有刀他一样可以杀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忠厚老实血干蛋,别小瞧了他,我差点儿被他逼上了梁山!”
算是拖拖沓沓,1982年过完了,春打一棒,阳气换上,虽过完了春节好些天,但和年前那些畏畏缩缩的日子,几乎没有两样,冻土依然坚硬如石,锤击刀剁,仍然纹丝不动,只是风里可以感受到些许不一样,阳光似乎更加明艳,穷人年,过得极其简单,羞辱人似地,象征性蒸些白面馒头,有猪肉、有小鸡,有鱼,除了这,就是有一瓶曲酒,每到这种时候,我父都要象孩子说上好几遍:后槽坊的酒如何如何,并要讲没有人听的话,说曹真善要是活着,他根本就不喝这散酒,还大曲呢,就是刷锅水,一点儿酒味也没有!
“这已经是最好的了!爱喝不喝,不喝倒厕所里去!”我妈已经忍了穷酸李建木这么些年,随着我们一群孩子长大,独立意识正在崛起,“你要喝后槽坊的酒,就到那边去找曹真善去!说不定,还能碰到沈冬秋,你们三个一起,喝个淋漓又酣畅!不是卖些粮食,你连这涮锅水都没有,只能喝西北风,要你有什么用?子北开学学费都没有,你还有脸喝猫尿!”
“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你急死,又有什么用?过年了,谁家不喝点酒,我心情不错,不要给自己找麻烦,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他一边看我脸色,一边有些偷偷摸摸夹菜。
我并不吱声,自从土地分到户以来,能吃饱肚子是个崭新的变化,但更多人并不能满足这些,许多人悄然动起来,除过李宜忠披红挂绿被县上表张过外。田家兴、贾令才还有其他一些人已经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动起来,最真实的李昆仑夫妇,他们已经去省城汛江滩了,只有我家,除了种好那三几亩地,就再也没有别的了,母亲的焦虑,让我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