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延乾昊廿二年,岁在庚午,五月初十,干支纪日,戊午,宜丧葬、祭祀,忌婚嫁、入宅、求医。
万宝省,安岳城。
往年里繁华的街道如今安安静静、门户紧闭,街上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只有些许兵马缓缓行过,偶有个别路人见了他们,也全都缩着脑袋、快步离去。
梁广昌梁神医从自家医馆窗口往外看去,看着外边路过的军士,叹了口气,默默回到了屋中。
“师父。”
昏暗的医馆中,几个学徒低着头,丧气道:“您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如今这年景,医馆已开不下去了。”
梁广昌叹道:“义军与西朔军在长岸滩打了大半年,死伤无数,西朔军在咱们这征了几回兵,几乎大半的青壮年都被强征走,再这样打下去,你们也得入伍。”
他沉声问道:“你们,想入伍么?”
“当然不想啊!”
一个学徒摇头道:“西朔王那是造反!”
“嘘……”另一个学徒连忙嘘声道:“小点声!”
“那便是了。”
梁广昌幽幽道:“为师是年纪大了,他们西朔军要搏仁名,不会强求我入军行医,你们也才能逃过一劫,但……再打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那师父,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有徒弟问道。
梁广昌叹了口气。
“逃难吧。”
他摇头道:“当年脏石病那般严重,我都不曾想过要离开安岳,如今……唉。”说着,梁广昌摆了摆手:“抓紧走吧,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天没打,再打起来,怕是跑不掉了。”
几个学徒全都低头叹起了气,还有个别年纪小的偷偷流起了眼泪。
他们没再辩驳,只是纷纷返身去后院,前去自己的屋里收拾细软。
学徒们离开后,一名中年人推开医馆门,走了进来,对梁广昌道:“父亲,娘亲、玲儿、小莹我全都送走了,你收拾得如何了?”
“没什么好收拾了了。”
梁广昌坐在椅子上,指了指一旁的包袱:“就这些了吧……”
中年人上前打开包袱一看,眉头一皱:“怎么全是医书?父亲,这些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啊!”
“你懂什么?”
梁广昌白了他一眼:“我什么年纪了?逃难还能逃多远?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要不是为了把这些医书传出去,我逃个屁啊。”
中年人脸色微变后,抿了抿嘴,没再说话,只是将那包袱挂到了自己肩上:“马车太显眼,咱们得步行出城,我买通了看城门的兵,出城后……”
他话说到一半,医馆大门忽然咚咚咚地被敲醒!
父子俩脸色都是一变。
中年人连忙将包袱放下、塞入桌下,梁广昌则是强作镇定,开口朗声问道:“谁呀?”
“梁神医。”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西朔军请您去看个诊。”
中年人面色一白,倒吸了口冷气。
梁广昌幽幽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他看着自己儿子一眼:“去开门。”
“可是,父亲……”中年人咬牙道:“他们……”
“梁神医?”门外之人提高了些许声量:“方便先把门打开么?”
梁广昌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他们想进来,还用着问?快去开门!”
中年人用力一叹,低着头,上前将门打了开。
阳光洒进医馆中,飞舞的灰尘将阳光谱出了形状,照亮了梁广昌苍老的面容。
门外站着的,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银甲士兵。
带头的队长大步走了进来,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满是疤痕的脸:“梁神医,劳烦您随我们走一趟吧。”
“唉,我都一把年纪了,老眼昏花。”
梁广昌有气无力道:“别给哪位将军治坏了。”
“呵呵,怎么会?”那队长笑道:“咱们将军也晓得您辛劳,特意派了马车来接,您放心吧——而且,若非那人伤得太重、军医们全都无能为力,也不至于请您出马。”
梁广昌目光微顿。
西朔军驻扎在此的将军,亲自下令么?
那看来……是避不掉了。
“既然这样,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