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帅——”
左右健儿拦住臧霸,眼神皆是担忧。
臧霸看着受伤和死去的健儿,心疼不已;若是直接杀了昌豨,就不会让健儿白白死伤。
“我需要药物给众儿郎治伤。”臧霸抬头看向宋宪,语气低沉。
宋宪招了招手,身后一排医卒背着药箱出现。
“温侯和刘公子早有安排,让你的将士不要惊吓了医卒。”
见此情景。
臧霸轻叹一声,扔下手中的长矛,又让左右健儿不得妄动,这才跟着宋宪入了营门。
来到大帐。
吕布早已设下宴席,只等臧霸到来。
“罪将臧霸,见过温侯。”臧霸抱拳一拜。
吕布连忙离席扶起臧霸:“臧骑都快请起,布可从未视你为罪将。”
“今日臧骑都替布诛杀了昌豨,乃是有功之将。”
“布,理当设宴款待,请随布入席。”
臧霸心中惊诧。
吕布,竟也如此豪迈?
臧霸看了一眼宴席左右,目光落向了右上角的少年。
“可是刘公子当面?”臧霸向少年行了一礼。刘标起身回礼:“臧骑都尉客气了,我只是一介种田少年,承蒙父荫才当了个农都尉。众人抬爱,才呼我‘公子’。”
臧霸神色一肃。
若刘标这样的才能都是承蒙父荫,那这世上谁不是承蒙父荫?
“刘公子过谦了。往日来信,尽显刘公子之才;众使归来,皆夸刘公子之能。”
派个使者来吕布营中,回来就猛夸刘标,臧霸也很好奇,刘标到底是如何让众使都夸上的。
寒暄一阵。
臧霸这才入席坐下。
桌上摆了獐肉脯、鱼松、瓜果等行军用的冷食,旁边又有庖厨在火炉旁为臧霸煮酒和蒸热冷食。
十分的周到。
吕布又道:“今日设宴匆忙,未能及时准备热食。来日布宰羊以待,定要让臧都尉吃个尽兴。”
虽说是冷食,但不论是獐肉脯,还是鱼松、瓜果,都不是臧霸平日里能吃得上的。
獐本就难寻,獐肉更少。
鱼松是将鱼蒸熟后、将肉拆下,放在油锅中灼炸至金黄色后,加入适量的盐花、葱、椒、瓜姜。
冬日将鱼松封在瓶中,可以保存一个月。
这是珍贵的军中冷食,普通将士是吃不上的。
都是难寻之物!
酒肉下肚。臧霸又起身询问:“不知温侯,准备如何处置我等。”
吕布轻笑:“臧骑都尉何出此言?你诛了萧建又杀了昌豨,臧骑都尉你今后就是琅琊相。”
臧霸凝声:“萧建和昌豨皆死。我若为琅琊相,这琅琊国都会以我为尊。”
“若我有反意,振臂一呼就可号令琅琊国十三城,温侯真敢信我用我?”
吕布轻轻晃动酒樽:“准确的说,这琅琊国是布向玄德借的。”
“不论是诛杀昌豨、萧建,亦或者令臧都尉率众归附,下决断的都是玄德父子。”
“布是否信你用你不重要,玄德父子信你用你,才重要。”
“贤侄,你也应该说几句话,好让臧都尉安心啊。”
臧霸微微错愕,有些搞不清楚吕布跟刘备的关系。
这琅琊国,还能借?
刘标起身来到臧霸席前,又给臧霸舀了一樽温酒。
“昔日曹操兵屠琅琊国,士民或死或逃。十余万户的琅琊国,如今加起来竟都不足万户。”
“曹操所置琅琊相萧建,本事稀疏。既不能抚民亦不能除贼,只敢在莒县闭城自守。”
“若非臧骑都尉聚拢东安、阳都、临沂、开阳和即丘五城四千余户垦荒开田,琅琊国就彻底的荒弃了。”
“五城军民皆以臧骑都为帅,这是对臧骑都尉德行的认同,亦是对臧骑都尉能力的认可。”
“臧骑都尉大义,我敬臧骑都尉。”
臧霸接过酒樽,并未饮酒,单纯的夸赞之词不足以让臧霸折服。
刘标又面向宴席众人。“我等皆是受战祸之害的流离人,也深知流离的苦难。”
“徐州久受战祸之苦,人人受难。”
“我等又知臧骑都尉乃孝烈义士,故一直不愿跟臧骑都尉兵戎相见。”
“然,袁术称帝于淮南,曹操挟帝于颍川,袁绍争雄于河北,此三人皆有图谋天下之志。”
“徐州又贯通南北,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论袁绍袁术还是曹操,都会伺机再争徐州。”
“曹操昔日兵屠徐州,便是存了‘得不到徐州就毁掉徐州’的歹心。”
“倘若徐州众人不能彼此信任彼此团结,来日徐州必会再沦为袁曹争锋的受祸之地。”
“州民无辜,岂能再无端受累?”
“故,我以攻心计借臧骑都之手除掉萧建和昌豨,是不想这琅琊国和东海国各县称王,再受袁曹挑拨。”
“我知臧骑都尉心中存疑,今日我也不妨直言。”
“我只听闻‘仁者善政,州民不乱。’,未曾听闻‘仁者善政,州民生乱。’”
“若来日臧骑都尉有反意,那一定是家父这个徐州牧当得不称职,让臧都尉受了委屈。”
一番肺腑之言,字字真挚,句句诚心,臧霸端着酒樽的双手竟也忍不住有些颤抖。
没有多少人真的喜欢以“虚伪和伪善”待人,只是世道艰险、豺狼太多,若不学会“虚伪和伪善”保护自己,就容易被豺狼吃掉。
往往这种时候,真诚又容易勾起人内心最初的善意。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同怀视之。
臧霸将樽中酒一饮而尽,拱手一拜:“臧霸不才,若蒙不弃。愿携即丘、开阳、临沂、阳都、东安五城军民,归附刘使君。”
刘标连忙上前扶起臧霸:“臧骑都能以百姓为主,又深明大义,亦是我钦佩之人。”
吕布看得有些吃味:“贤侄,玄德可是承诺将琅琊国借给本侯的。”
“琅琊国是本侯讨平的,臧骑都尉却选择归附刘使君,本侯岂不是白忙活一趟。”
“本侯可不认啊,”
臧霸顿时愣住,对刘备和吕布的关系更理不清了。
这归附也不行了?
刘标轻笑:“臧骑都尉不用理会。温侯这是喝了点酒就忘了形。”
“既嫉妒家父有我这么优秀的长子,又不想痛快的将女儿嫁给我。”
“别惊讶,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
吕布一拍桌子:“贤侄,是本侯不想嫁女儿吗?你看你的德行,本侯敢嫁女儿吗?”
刘标惊讶凑近:“温侯的意思,只要小侄改了,就可以娶玲绮了?”
吕布冷哼:“别多想。本侯早发过誓,除非袁术渴死、饿死,否则你别想吕玲绮。”
刘标嘁了一声:“区区袁术,手到擒来。”
看着忽然变了性格的吕布和刘标在这斗嘴,臧霸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我是怎么输的?
半个时辰后。臧霸引兵返回即丘城,吴敦连忙出城迎接。
“臧帅,可有受伤?”
“昌豨这贼子,太狡诈了,竟真的敢攻杀臧帅!”
吴敦忿忿不已。
若不是受臧霸严令死守即丘城以防不测,又遇上大雾天分不清敌友,吴敦早就出城攻杀昌豨后方了。
庆幸的是,死的是昌豨!
“让你担忧了。我没受伤,倒是有不少健儿受了伤。”
“若非我不听你劝谏,轻信了昌豨,又岂会连累健儿。”
“我这个帅,当得不称职啊!”
臧霸心中伤感。
若不是坚持心中的道义,也不会让健儿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