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坐在床头抱着夏弥,一边给夏弥喂粥一边听她讲述梦境。
听到这里楚子航趁夏弥喝粥时,忍不住开口问:“所以……之后就是你各种……”
夏弥一副星星眼,吞下粥后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看着楚子航道:“嘿嘿,没错,你从此就成为了本王的掌中玩物,哦哈哈哈哈!喔嚯嚯嚯嚯!”
楚子航也被她这动画片大反派式的笑声逗得轻笑,随即却追问道:“那你应该挺高兴才对,怎么刚刚醒来的时候……”
夏弥笑容突然收敛,长长的睫毛轻颤,半晌后低声道:“因为是你啊楚子航……虽然只是个梦,虽然那个你是个古代标准的报国志士,看起来要比你更满腔热血,也更容易动心……”
“但始终也是你,所以他无论面对什么,最终都依旧能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执着的心不曾更改。”
“最重要的是,他和你一样……”夏弥轻抚楚子航的脸,“他也找到了那条也许能并肩的路。”
楚子航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继续说。”
夏弥又露出一副标准反派的狞笑:“嘿嘿嘿,那就书接上回,可怜的楚子航妄想用君焰就和伟大、强大、几近完美、聪慧无双、才学惊世的龙王耶梦加得同归于尽,却反被耶梦加得救下。”
啪!
她把楚子航的大腿当作惊堂木一拍,笑道:“殊不知,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哦嚯嚯嚯!”
……
洞中琴声悠扬,宛若山涧小溪潺潺令人心旷神怡。
楚子航恍然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小院,他在散落金色叶片的亭子边吹着笛子,戴着面纱的姑娘在庭院中央的树下拨动琴弦与他相合,高山流水,琴瑟和鸣。
无言,却以音符互通赤诚的心意。
楚子航呼吸逐渐加深,他脸色也愈发冷硬起来,反复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她不是夏弥,她是龙王,耶梦加得!
然而当他看到那个身穿白色素纱,内搭水蓝色丝绸长裙的女孩时还是微怔。
夏弥回头看向楚子航,琴弦却恰巧在此时崩断打落她的面纱,简易的发带也巧合般的脱落,黑纱白发像是蝴蝶异色的两翼飞扬,女孩弯弯的眉眼如星月落于花蕊间。“哎哟!夫君,你终于醒了!?”夏弥急忙起身,满脸高兴快步跑向楚子航。
但她跑了两步却又放慢了脚步,显得有些一瘸一拐,似乎是那只之前崴到脚还没好利索。
楚子航在原地愣了片刻,下意识向前两步想要去接住夏弥,却随即反应过来止住了脚步,沉喝道:“别过来!你不是夏弥!”
“你……到底想做什么!?”
夏弥一脸震惊委屈的看着楚子航,眼眶通红,随后哀婉的低下头站在原地,抱着手肘凄楚的低声:“是,我骗了你……”
“我没有再婚配,也没遇到良人,我就是故意气你的行了吧!?我就是……气不过,你就这么丢下我跑了。”
楚子航有些混乱了,他早告诉自己那残暴、诡诈的龙王骗术高超,绝不可轻信,但这一刻,看着夏弥脸上那些真切的悲伤,他又动摇了。
“你……到底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楚子航理智还是压过了内心悸动,警惕的站在原地盯着夏弥问。
“我哪知道这是哪里?醒来时你像是被炮仗炸过一样,浑身漆黑,吓死我了,那我给你洗干净找到衣服换上了,实在无聊就到处闲逛咯。”夏弥轻咬红唇,“至于我,莫不是你这负心人还想装失魂症来敷衍我!?”
楚子航面色依旧冷硬,目光凛凛打量着夏弥,心中却开始思虑起来。
他对于所谓的龙王,其实也只有听父亲提过只言片语而已,只知道这些非人的族类极其强大,掌握着比普通血裔威能强大太多的真言术,还有神秘莫测的炼化之术。
每一个冠以龙王之名的,都是接近完美的霸主级怪物,传说中的神仙、妖魔,大多就是以他们为蓝本创造的。
那么,会不会传说中的“夺舍”、“附身”之类,确实可以用真言术和那炼化之术达成?
所以,夏弥会不会是被那自称“龙王耶梦加得”的怪物附身,占据了身体!?
若是如此,又该怎么将两者分开呢?
夏弥见楚子航在看自己,也疑惑的低头打量起自己,好奇的问:“看什么呢?这裙子也是我在洞里找到的,你喜欢吗?”
“没什么。”楚子航摇摇头,“刚才……被琴弦伤到了吗?”“还好,擦到一下,也没破皮。”夏弥摸了摸脸。
楚子航注意到,夏弥脸上又出现了那块疤。
难道……龙王出现,疤痕就会消失?
“哦哦,对了,你的断刀我帮你收起来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的,我放在那边书柜下面了。”夏弥指了指另一边的岩壁。
楚子航抬头一看,惊诧的发现整个岩壁上被凿出了十数排整齐的圆环形小洞,洞里放满了古籍、竹简。
他先走到夏弥身前,确认了她没受伤,随后拉着她回到古琴边坐下说:“脚没好就坐着休息,我去那边看看,在这等我。”
夏弥乖巧的点点头,却没有立刻放开楚子航的手,而是抓着他低头带着祈求的意味轻声道:“楚子航,别再丢下我自己离开了,好吗?”
楚子航胸口微涩,点点头道:“再也不会了。”
他走到满墙的书下,看到了自己那柄断刀的残骸,同时也看到了前方洞内一卷被红漆点缀的竹简和银线捆缚的画卷。
竹简打开,左方开头写着《帝女记》,看起来是古文,类似秦朝那会儿的文字,楚子航只看得出大概。
里面记录着在遥远天竺国附近,曾有过一个残暴而强大的帝女,她建立了极致强权的帝国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她还有个兄弟,是振开双翅就能覆盖整座王国的魔王。
楚子航越看心里越不安,他紧接着打开了那副银线缠绕的画,画中赫然就是之前那红裙金冠的帝女!
而右上角落款则是,得见帝女、不敢留名,洪武三十五年于竹林作。
楚子航一惊,洪武三十五年,两百多年前!?
两百多年前耶梦加得就长这个样子!?
他震恐的回头看去,却见刚刚那乖巧的姑娘正用手帕擦拭脸上那狰狞的伤痕,随着痕迹抹去,那张脸再次变得白净无暇。
耶梦加得篾笑着回头看向楚子航,嘲弄的开口道:“你刚刚在想什么?夺舍?附身?”
“确实有可能做到的,但很可惜,这些的前提是——世上真有夏弥这个姑娘。”楚子航面色铁青,从书简旁摸下一截断刀握紧,眼中带着冰冷杀意紧盯着耶梦加得,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里面还有一封信呢,不先看完吗?”耶梦加得笑得戏谑。
楚子航不为所动,紧握断刀的手掌心鲜血淋漓。
“是你尊敬的信王殿下,写给我的。”耶梦加得补充道。
楚子航眉头微皱,不回头,反手伸进洞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封信。
他一边警惕着耶梦加得,一边拆开看,随即大惊。
信里,信王明确表达了想与耶梦加得合作的请求,是的,是请求。
信王告诉耶梦加得,愿意助她完成目标,只要革除阉党,耶梦加得便是大国师与异姓王,若辽东收复,则皆为耶梦加得封地。
信王还说,只要等杨涟被杀,借此大做文章,东林党以及百姓定会群情激愤,便是革新最好的机会。
信上有信王府的印章,重点是这个语气和引经据典的方式,和信王交谈过的楚子航几乎找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可若此信真是信王所写,那么不救杨涟,根本就是计划好的,打一开始信王就准备冷眼看着杨涟被杀。龙山卫前去,只是防止阉党捏造罪状大做文章,以及确认杨涟死讯才好开始后续计划。
至于所谓的龙山卫,信里信王称,这完全是为“龙神”准备的“血食”而已。
而最后,信王竟然与耶梦加得提亲了!
“呐,我回信让他不想死就滚远些,然后他就派我亲爱夫君来杀我。”耶梦加得嬉笑着摇摇头,“夫君啊,你说,你们人族……是不是卑贱的惹人发笑啊?”
“住口。”楚子航捏皱了信,低声道。
“现在你知道了吧,你以为实现志向的地方,看出你才能的伯乐,其实都是谎言!”耶梦加得大笑,“没人关心什么百姓死活,他们还不是一样,只在乎权与力!”
“只有你,楚子航,傻愣愣的以为真有机会实现你那可笑的,天下太平的春秋大梦!”耶梦加得瞬移般来到楚子航面前,扯住他的衣领狞笑道:“你的梦想是谎言,你的努力是徒劳,就连你爱的人——也是假的!”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终于抬头看向她:“所以你救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是啊,我讨厌你那自以为是的笑,我就是要告诉你,你死的毫无价值,没人会记住你,你所做的一切都只会离你的梦想越来越远!”耶梦加得狰狞的笑着,“我要你死,而且是带着绝望,毫无价值的死!”
可意料中颓丧、无力、悲伤或绝望的表情却都没出现在楚子航脸上。
相反,楚子航再次露出了那种像是释怀般的笑,他微微摇头道:“何来绝望一说呢?”
“历史走向本就不会完全被单独一人改变,或许有人能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但更多的人却都是组成堤坝的泥沙石土而已。”
“可难道身为泥沙石土就毫无意义,毫无价值吗?我不认同。千百万泥沙石土堆砌才能成为改变洪流轨道的宏伟堤坝,只要这其中,有我一份力,就足矣。”
“最重要的是,信王到底如何想,与我何干?我没有背叛自己的初心,我想做的,前进的方向,永远不会因他权势就改变。”
“而至于我爱的人……”楚子航看向耶梦加得,眼神澄澈如那日开原城水洗蓝的天。
“不论她是真是假,至少我的爱,是真的。所以,错不在我,又何故会自怨自艾呢?”
他突然抬手将那沾满鲜血的碎刃抵到耶梦加得咽喉,沉声道:“对我来说做不做得到,和做不做,并非不可分割的关系。”
“耶梦加得,掏出我的心,不代表你就能杀死它,不信的话,就来试试吧!”
“混蛋,渣滓!”耶梦加得暴怒,一把将楚子航拍进石壁里,随后怒骂着疯狂的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