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
“看公子气宇轩昂,一表人才,想来也是读书人,公子今年可参加春闱?”
“您别瞧我人五人六的,其实就上过一年学,别说参加春闱,就是考个童生都难。”
“将门世家?”刘老先生追问。
“算半个。”
他娘是秦家人,他算半个将门世家之人,没毛病。
“既是将门世家,那公子多少应该知道些春闱之事吧?”
庆国早些年的春闱情况不知道,但近些年的情况……只能说,像刘先生这样的老人,没有背景,没有门路,还没有银钱开路,绝不可能考中,科举中选的名单,早在开考之前就已经拟定了。
看着李承宗表情,刘老先生笑了笑,“看来李公子也知道,都说科举是为国选才,可实际上呢,这科举还没开考,高中之人已经有了,朝中大员挑几个,宫中定几个,太学再选几个,然后还有些名士,剩下还能有几个?就是这剩下的,还有送银钱的。”
“这哪里是为国取士,分明是朝中官员借科举挑选自己的狗腿子。”“科举不公,百官舞弊,天下众人皆知,可朝堂上依然是一片寂静。”
刘老先生叹了口气,朝不远处那些读书人指了指。
“李公子,你瞧瞧那些读书人,他们一辈子都献给了圣贤书,辛辛苦苦寒窗数十载,到了科考场上却考的不是才学,而是背景银钱,这对他们何其不公啊!”
李承宗给老先生再倒了一杯酒,示意老先生润润喉咙再继续。
刘老先生喝过酒,红着脸说道:“早年胆子小,不敢与这世间不公说一声不,但如今时日无多,胆子也好像大了,老朽也想跟这不公说一声不。
反正要改变这世间的不公,总要有人撞个头破血流,老朽这一残命总好过一些年轻人,所以老朽想要试试,若能有幸高中,那引起的反响是不是能大一些。”
李承宗这会儿才明白,刘老先生此前所言的试一试和争一争到底是什么意思。
试一试改变科举不公,为天下寒门学子争一线光明。
李承宗做不到舍身取义,但他敬佩这样的人。
端起酒杯,站起来行大礼道:“刘先生大义,我敬您一杯。”
“李公子折煞老朽了。”
刘老先生赶忙站起来,端起酒杯和李承宗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说来也巧,两人刚刚坐下,范无救就来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李承宗拉着坐了下来。
“无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泉州刘清刘老先生,也是今年考生,你可以和老先生好好交流交流。”
估摸着是第一次看见背着刀的学子,老先生明显愣了一下,才站起来行礼道:“泉州刘清,见过范先生。”
“晚辈见过刘先生,晚辈学识浅薄,当不得先生之称。”大概是同为今年考生的缘故,刘先生对范无救明显没有什么拘谨,聊得十分起劲。
几杯酒下肚,刘老先生已有醉意,即便与李承宗交谈也不再拘谨有所顾忌,直接畅所欲言起来。
聊了大半个下午,从圣贤书,到诗词歌赋,再到庆国现在的制度,总之想到什么聊什么。
看得出来,老先生是一个真正有学问的人,就是醉酒之后有些失态,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怒骂朝臣奸佞,叱责庆帝昏庸。
要不是李承宗让范无救赶忙把老先生背回了酒楼,估摸着听见他说那些话的学子,就能当场把老先生给揍一顿。
“无救,听了刘老先生说的那些话,有什么感想?”
回去的路上,李承宗如此问道。
“这春闱科举历年如此,大家都习惯了,不过我是佩服刘先生的,他是真正的读书人!”
“习惯了啊。”
李承宗幽幽说道:“这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在之前和刘老先生聊天的时候,李承宗其实想过让今年的春闱干净一点,给天下读书人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
但现在……李承宗只能说,既然所有人都习惯了,他又何必去当出头鸟。
肯定会得罪不少官员不说,太子和老二还可能会因此怀疑他要争皇位,甚至就连庆帝,说不定也会借此算计他入朝当磨刀石。
扫除春闱科举沉疴积弊的事,原本就是主角范闲的事,他一个配角去抢什么戏啊。
还是交给范闲吧。
毕竟是有五个爹的男人,做起事来容易,得罪人也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