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卫铉所料,屏风外面正是尔朱英娥。
尔朱英娥聪明伶俐、古灵精怪,又生在尔朱家这等家族,她从小就接触了很多俊杰、智者;长期受到生活环境的熏陶,也让她本人具有一般贵族子弟所没有的政治智慧、长远目光、深远见识。她知道很多所谓的朋友实际都是奔父亲的权势而来,他们希望通过她的关系,得到一些想要的东西。这也让她对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抱有戒备,并不将之视为真正的朋友。
她最先馈赠给卫铉的种种利好,不过是报答贫穷艰难的救命恩人,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过上好日子。接触久了、了解多了,卫铉既没有向她索取什么,又没有因为她的身世惯她,从而令她戒心尽去。
没有了戒心、以往又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但是那时,她只是把卫铉当成既有趣又好玩的玩伴。即使有所想念,那也是她没有什么可以交心的人所致,此理极为类似“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诚然也有朦朦胧胧的少女情愫在内,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直到尔朱荣写来一封家书,一切都变了。
尔朱荣在那场伏击战爆发前,与卫铉议及婚事;得到卫铉的回应以后,尔朱荣雷厉风行的修书回家,信上不仅写出卫铉尊重尔朱英娥的看法,并且直言要做成这桩婚事。
一开始,尔朱英娥是茫然、恼火、羞涩、讨厌,可她乐天达观、性情爽朗,又没有自主择夫的观念,接着便是适应、承认了,最后胡思乱想。
在此过程当中,尔朱英娥对卫铉的感观也从马马虎虎变成勉强还行、还行、不错、相当不错;暗自再拿认识的青年才俊一比,卫铉立时变成了难得的良配,觉得自己嫁给这样一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风趣幽默的美男子,肯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然而尔朱夫人见她连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着实是受不了她的傻劲,忍不住出言打击,随口就说卫铉那所谓的“尊重英娥娘子想法”,实为推却之辞,本身看不上傻乎乎的尔朱英娥,更不想娶。
尔朱英娥正陷入甜蜜又惆怅的相思之中,本就患得患失,惟恐自己哪点不好,所以动不动就去卫家庄找那帮孩子玩耍;忽然听到母亲这一番话,竟然信以为真,继而就气炸了——
我尔朱英娥才貌双全、品德端庄、骑射无双,除了黑一点、除了老被问心叫做阿兄以外,再也没有一丝半点瑕疵。我现在都倒贴上门了,像个孙子一样讨好你家长辈和孩子,哪点不如你意了?
正是这种晴天霹雳、“得而复失”、羞恼不甘的复杂心态,使她想要当面问个究竟。再一听说卫铉立下大功,使战事轻松结束,愈发觉得阿娘说得对——卫铉就是瞧不起她。
于是她带着贴心侍婢、一幢亲兵杀了过来。听闻卫铉将至,便在宁武城等候。
然而事到临头,竟然怂了。可她心中又不甘,便设下这个虎狼局。
想要看看卫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在潜意识之中,尔朱英娥已经把卫铉当成自己的未婚夫,此时偷听到一连串宝剑术语、虎狼之词,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踹开屏风,气势汹汹的闯了进去,摆出一个威风凛凛的姿势,娇喝道:“贼道士,你在做甚?”
“等你啊!”卫铉深知尔朱英娥底细,只是想不到效果这么好、她反应这么快。见她猛然闯入,恶狠狠的看着自己,只是这番怒态在卫铉眼里却成了形容的娇俏可人。
尔朱英娥见到卫铉老老实实的呆在浴缸里,没有做禽兽不如之事,又听这句似乎早有所料的话,一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见她愣在那儿,卫铉心下好笑,解释道:“我见过小酒窝,她都来了,你能不在?”
尔朱英娥定下心神,对着卫铉就是一阵吼:“所以你骗我、所以看我丢丑?小酒窝她们都这样子,你竟然这等老实,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卫铉愕然,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说。不过他此刻已被尔朱英娥风采吸引,这丫头除了黑一点以外,其实非常漂亮。
此时她身穿一袭宝蓝色窄袖襦衫,外披白色对襟半臂,腰间以帛带系牢,乌鸦鸦的秀发梳着“飞天髻”,别以一支凤头竹簪。因是尚未出阁少女,面前飘下两缕秀发、髻下留着一段发尾披垂肩后;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波光潋滟,灵活生动。
纵然是强行做出凶神恶煞、恶形恶状的样子,反而令她妙相万千、生机勃勃,惹人惊艳。
尔朱英娥可不管这些,上前就揪住卫铉的耳朵,气怵怵的质问:“你还是不是男人?”
小酒窝等人有了主心骨,胆气徒壮,捂嘴轻笑看热闹。
“暧暧暧,你轻一些……”卫铉苦笑着脸道。
“我问你,你还是不是男人?”尔朱英娥见卫铉没有答复,始终揪住这个话题不放。
烫水里的卫铉不怕烫,说道:“你试不一试不就知道了?”
“洗荤的是吧?你说得头头是道,是不是背着我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尔朱英娥继续凶巴巴的质问,手上的力道也慢慢加强。
“文人的话,你也信?”卫铉可不惯尔朱英娥,见她死揪不放,起身拦腰抱住,扔进了浴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