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也头延宗为首的四千多名叛军受左右山势和树木的约束,形成一支东西小、南北长的队伍,全军上下毫无防范。忽然受到来自东西两侧的疯了的火牛和火驴、火骡一一对冲,整支队伍瞬间就被杀穿。长蛇一般的队伍在一排排火牛和火驴、火骡交错穿凿之下,不但死伤惨重,伏尸累累,还被斩为无数截。再在左右两边号角声、喊杀声影响之下,溃不成军的叛军处于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的乱象。
每名士兵都是惊恐万分,有人掉落头盔、有人丢弃兵器,俨如无头苍蝇乱成一团。而喧嚣声和惨叫声、哭喊声、伤马惊马的马的嘶鸣声响彻天地。
费也头延宗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他受韦义直、前方“溃兵”的不断暗示,以为夺走粮食物资的敌军远在百里之外,做梦都没有想到敌军竟然藏在眼皮底下,然而敌军偏偏就出现了。
此刻,脚下大地开始震动,四个方向都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喊杀声,让人分不清究竟有多少敌人,身边的亲兵大叫道:“将军,敌军杀来了。”
费也头延宗向北看去,只见前方地平线上尘土飞扬、尘烟滚滚,看那弥漫上空的尘头,似有数万敌军杀来。
此念一起,立刻又被他否定了,尔朱荣的总兵力也就么一些,哪有数万大军前来这里?况且吕梁山的各道门户除了士兵把守以外,还部署了很多斥候,如果真有几万名敌军登上吕梁山,斥候早就把消息送到他的手上了,所以所谓的几万大军来袭只是动摇己方军心的假象,而滚滚尘烟是人为扬尘,事实上根本没有多少人。
电光石火之间,费也头延宗就想明一切,声嘶力竭的大吼道:“前方无兵,列阵朝前突围。”
然而作为主将的费也头延宗临危不乱,能够冷静和理性的看穿这个假象,可是吓懵了的士兵却没有这份心智和心性,他们只感到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真以为前方正有难以计数的大军杀来,一个个都吓得丢盔弃甲,掉头就跑,将不知前方发生何事的其他人挤在一处,令场面乱上加乱,彻底失控。
一些人不幸坠落下马,很快就被往回跑士兵和战马活生生踩死、踩成肉泥。
左右两侧各有一千名伏兵,他们全部变成了步兵、弓箭兵,站在林边娴熟的拉弓、上箭、射击,一支支箭矢腾空而起,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抛落在密集的叛军丛中。霎时间,乱兵人仰马翻,不计其数的士兵中箭倒地,而不计其数的战马中箭之后,疯了也似的朝着眼睛看到的前方狂奔,将落地的伤兵以及重伤在地的战马踏成肉泥。紧接着,第二、第三、第四轮箭雨再次袭来。
从南方包抄而上的士兵也成了步卒,他们手持长矛、长枪、战槊,逢人便刺、逢马便刺,而后在在前方刀盾兵的掩护下,步步向前推进。
更有弓箭兵在后方放箭,一支支箭矢划过一道道抛物线,从刀盾兵和“长枪兵”上空掠过,洒向拼命迎面逃来的敌军士兵战马,杀伤敌军士兵的同时,也令冲势受阻,从而减轻了刀盾兵和“长枪兵”压力,好使他们从容杀敌、从容推进。
这便是步兵多兵种配合作战的犀利和恐怖之处。当初的汉将李陵以五千士兵迎战匈奴三万精骑,他利用多兵种的军阵、利用强弓硬弩杀敌数千人,匈奴的单于紧急调来八万名精骑一同追杀汉军,然而李陵还是这般且战且走,每次交手都能杀敌数千人,直到箭矢用尽,他和残余的汉军将士才兵败被俘。若是箭矢足够,那十多万匈奴军搞不好被李陵杀个精光。
与李陵相比,卫铉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有心算无心、兵力与费也头延宗相当;事先还用韦义直原先用来拖粮车的火牛和火驴、火骡杀了一通,此时打起来,自然是轻松至极。
如此“战”了半多时辰,卫铉令旗号兵下了停止攻击、收缩包围圈的号令。
费也头延宗听到了号令,他费尽力气的推开帮助自己挡箭的亲兵们的尸体,从尸山里爬了起来。他的右肩上和左大腿各被一支卫铉射来的破甲箭射穿,右脸也被支流矢划过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他吃力站将起来,望着四周景象,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只见宽达八九丈的道路尸横遍野,到处是惨号连连伤兵、嘶鸣声声的伤马。而以他和斜插在地的战旗为中心的地带,人马死尸、武器盾牌都堆成了一座山丘。
许多仰面朝天的尸体睁大了空空洞洞的双眼,似乎残留着恐惧、绝望、以及对生机眷恋。他拾起一柄横刀,斩断肩上、腿上的箭杆,跪在了尸山上放声大哭。
卫铉在亲兵护卫下,徐徐策马而来。
费也头延宗哭了一会儿,霍然站了起来,他死死的盯着卫铉,厉声道:“你就是此军主将?好生残暴”
“战争的法则就是你死我活,要是对敌军怀有妇人之仁,那就是对己方将士残暴。换成是你,你也会这等残暴。”卫铉反驳了一句,接着说道:“要怪就怪发动这场战争的费也头牧子,他才是造成眼前一切的罪魁祸首,而不是我卫铉。”
费也头延宗已然有了死的准备,反而变得豁达了,惨然道:“你叫卫铉?你究竟是从何处突破?”
“我叫卫铉,河东人。”卫铉正式报了家门,诧异的向他说道:“数日前,我们就突破了介休防线,杀了贺赖瓒。”
费也头延宗听得张口结舌、胸口发闷,瘫软在尸山之上。
他想到了很多险隘失守,却从未想过卫铉从重兵把守介休县突破,然而现实往往让人意想不到。
至于为何收不到介休失守消息,他也想通了:原因是永和城与介休隔着山势险峻的紫荆山,这个时节的紫荆山毒蛇猛兽出没、毒草丛生,败于介休县溃兵根本不敢翻越荒无人烟的大山,就算有几个人胆敢逃入山中,多半也成了毒蛇猛兽的食物。而卫铉明显是绕开紫荆山,然后从紫荆山和玉泉山之间的通道折道过来,从路程和时间上说,都要比溃兵快。
更何况介休的兵多数是被强征入伍的介休人,他们本就怨气冲天;兵败之后,怎么可能冒险前来送信?
明白过来,费也头延宗便要横刀自刎,早就盯着他和斛律光马槊一挥,挑落他手中的战刀,几名亲兵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费也头延宗如今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嘶吼道:“卫铉,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