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冯敬之拜见河东公,恭贺河东公荣升上党太守、都督。”一间偏帐内,一名身形削瘦、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向卫铉躬身一礼。
冯敬之已过花甲之龄,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谦逊有礼、不耻下问的杰出人物,然而冯氏在上党一言九鼎、随随便便一句话都比官府百倍努力管用,导致他在家族风气、势力熏陶之下,喜欢上了霸道的行事风格。他面对那些与冯氏利益相悖的外来官员之时,从来不会磨磨叽叽商谈,而是依仗家族威名、影响力逼其就范,若是对方依然我行我素,便教他死于“意外”。
久而久之,生于安逸的冯敬之习惯了仗势欺人的霸道之风,同时失去名门家主应有的睿智、理性、机敏、警惕;况且他又瞧不起胡人出身的尔朱荣、瞧不起小小年纪的卫铉,故而利用以往的风格对付卫铉。
这种由强大实力人脉带来高傲、狂妄、霸道,其实也是许多地方名门、地头蛇共有的特性,非只冯氏一家;只不过冯敬之小看了卫铉不计后果的疯劲和狠劲。随着流言向四周蔓延、随着军队纷纷出营投降,冯敬之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若是任由流言扩散,上党冯氏一定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于是他以冯家家主名义拜会“卫家家主卫铉”,希望能够与卫铉和解。
卫铉还了一礼,不咸不淡的说道:“冯公日里万机,今日居然有空来此,当真是蓬荜生辉呐,请坐。”
“谢河东公。”冯敬之仿佛没有听出卫铉言中讽刺一般,他把一本厚厚描金册子递给一旁的姜衍,说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河东公笑纳。”
姜衍接过册子,呈予卫铉。
卫铉尽管猜到冯氏肯定出手大方,可是看到礼单上面写着的二十亩大宅一座、百顷田庄一座、珍珠十斛、明珠美玉宝山一座、翡翠饰品百件、玉器百件、黄金百斤、白缣一万匹、名剑十柄、奴隶两百户、歌姬舞女四十名,也不禁大为动容,他抬眸看向已经入座的冯敬之,说道:“冯公这份礼物可是一点不薄呢。”
他瞧了笑容灿烂的冯敬之一眼,冷笑一声道:“冯公来此的用意无非就是握手言和,只是上党郡县都知道冯氏用心不纯、图谋不轨,不但擅自扩军,而且将镇守险关的精兵尽数调离,此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并且向四面八方扩散,试问这种情况之下,谁敢收你家的礼、谁敢要你家的礼?”
冯敬之笑容僵在了脸上,心说这不是你这狗东西弄出来的?不过他是一家之主,又是上门求人,自然不会恶语相向,很是谦卑的说道:“河东公说笑了,冯氏两家以前也是有极好的交情,这只是敬贺之礼。”
冯敬之大感棘手,卫铉的家境和情况,他们早在几个前就打探得一清二楚,本以为这个穷小子胃口很大,本以为这份厚礼令他迷失了双眼,不料人家压根没有放在眼中。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作为当代家主,我在上党只感到浓浓的恶意,没有感受世交的温暖。而眼下的一切与我无关,只不过是某些人自作自受、羞刀难入鞘。我之所以活到冯公登门拜访,无非就是兵多罢了。”卫铉随手把礼单扔在桌子上,自顾自的说道:“我看过官府的卷宗,发现你们冯氏除了图谋不轨以外,还侵占五万多顷官田,而逼良为奴、强取豪夺等事更是比比皆是,所以最后如何、事态到底扩散到什么地方,通通与我无关。”
在制度上,大魏王朝执行的是均田制,分田到户之后,剩下的田地全部属于官府,平时要么由官奴耕种、要么租赁给百姓,所得田租用来支付地方官员俸禄,然而久而久之,地方官、地方名门都把官田侵占了。
冯氏是上党的霸主,自也不例外。他们利用自家官僚体系、利用自家影响力,非但把官田、官地占了一干二净,还令拥有良田的百姓失去了田地,还落下满门尽死的下场。
尽管这种情况虽然遍地皆是,但是腐朽的朝廷往往睁一只眼闭一眼,从而进一步助长了地方官、地方名门的气焰,不过要是有人把此事闹大,捅将开去,朝廷也只能按制办事;否则的话,百姓如何心服?
而卫铉心知经此一事过后,自己是冯氏不共戴天的仇人,绝对不可能和平共处;眼下既然占天时、地利、人和,冯氏又认怂了,那就应该尽可能的借助大势削弱冯氏;就算弄不死冯氏,也要令其元气大伤、伤筋动骨、苟延残喘。
再从冯敬之主动上门、主动送厚礼来看,冯氏分明是怂了,已经不敢继续赌下去,他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些吃不了、喝不了金银珠宝而妥协?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冯敬之,心头生出一股快意之感,继续又说道:“我这种不入流小人物,无法做主。冯公还是回去吧,咱们就等着朝廷和大都督做出定断好了。至于这份厚礼,我是万万不会收的。”冯氏目的不是鱼死网破,先前所主导的集训、先前避而不见主要还是向他秀肌肉,如今不过是感受到灭顶之灾后的疯狂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