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元芷兰一直认为吃饭是件美好、享受的事儿,即便单独和卫铉吃饭,也没有什么,然而今天这顿饭却让她如坐针毡,特别难受;眼看着那对未婚夫妇甜甜蜜蜜、眉来眼去的模样,她实在是受不了了。这一幕,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她这单身狗被人强行喂狗粮。
元芷兰自顾自的闷头吃饱,连告辞也不说一句,起身就走。原以为尔朱英娥会问上一句,于是回头看了看,然而这一眼,令元芷兰差点内伤:尔朱英娥仿佛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一般,旁若无人的帮卫铉夹菜。
这一刻,元芷兰终于明白什么叫“重色轻友”了。她一气之下,愤愤不平的离开膳堂,再也不管那个巴不得“白给”的妹妹了。
可她走了一段路,却又不放心的回来把小酒窝等侍女一并赶走;一个人守在远处,以免尔朱英娥没出息的模样落入他人眼中。
傻乎乎的站了片刻,走向抄手游廊的轩亭,就着亭中灯光摘下腰间佩囊(荷包),从中取出“铅笔”、小镇纸、折叠好的图画,然后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将图画铺在石桌上、压上镇纸。
这幅图画只画了一小半,但不难看出是一副铠甲,她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设想,便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描绘起来。
。。。。。
膳堂中,卫铉自然发现元芷兰的离开,不过这个电灯泡走了,自然是好事一桩。
膳后,尔朱英娥方才发现元芷兰不在堂中,她随口问上一句,听说阿姐早已走了,也没多问,转而说道:“阿郎,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卫铉领她从侧门离开,沿着抄手游廊花园走去。
望着灯火下的一池荷花,尔朱英娥止住脚步,忽然长长一叹,她犹豫半晌,终是转身道:“阿郎,我有些不太中听的话,能不能说?”
卫铉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若是连你说话都要小心翼翼、讳莫如深,那我便是天下最可悲的失败者。现在、以后,你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尔朱英娥嗔道:“你就会哄我。”
“我不会哄人,尤其不会哄女人,更不会讲情话。”卫铉顿了一顿,真心实意的说道:“但是我知道除了娘子,再也没有一个女人对我这么好。”
“这是我最让人受用的情话,还说不会讲?”尔朱英娥心下甜蜜,她定下心神道:“听说阿郎要出征了?”
“你是说河/北战事?”卫铉反问道。
“是的。”尔朱英娥点了点头,她的活动范围局限在并州和肆州,就连恒州都没有去过一次,她很清楚自己的眼光见识也受制于此,所以在军政大事之上,还是该听卫铉的。可是她也有自己想法,于是以探讨的口吻说道:“阿郎,我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不过上党如今成一锅乱粥;如果我是上党太守、都督,肯定选择深耕上党,而不是立时向河/北进军。”
“娘子说得对,然而都是朝廷命官,有些态度必须摆出来,以免落人口实。”卫铉笑着说道:“今天便是相州李刺史次子李士定来了,故而没有去接娘子。”对于尔朱英娥,卫铉没有好隐瞒的,将李士定此行目的一一道出。
尔朱英娥抬头看向卫铉,神采熠熠的说道:“如此说来,我们家的商队可以通过李刺史进入相州了?”
“正是。”卫铉说道:“之前,我以为‘上党盆地’十分富饶,以上党的人口和产能,也能可以养活骁果军。到了这里以后,我才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据杜长史杜、范郡丞等人说:‘上党盆地’确实是土地肥沃、百草丰茂,但是这里地势比较高,气候变化无常、冷暖莫测,一亩上好良田产出的粮食,还不如‘太原盆地’中等田多。所以在没有压榨百姓的情况下,我仍旧是那个可怜的穷鬼,仍旧要通过其他途径获得粮食、布匹等日常物资。”
“穷鬼?”尔朱英娥白了他一眼,忍笑道:“你先在汾州获得无数金钱、武器装备、牲口,接着又在并州佛门发了烂财,好意思说自己是穷鬼?”
卫铉目视尔朱娘子,反问道:“武器装备是立世之基,牲口耕田畜力、粮食来源,既不能少也不能卖,但是金钱能解决温饱吗?”
尔朱英娥斩钉截铁的说道:“那肯定不能,关键时刻还是要衣食为上;阿郎要把所有金钱变成实用之物?”
“对。”卫铉点了点头:“河/北物产丰富,相州尚未受到战火波及,我现在是恨不得立刻将金银珠宝尽数换成粮食。只要有人愿意卖粮卖物,哪怕亏上三五成,我也不在乎。”
尔朱英娥与专注工技的元芷兰不同,她有一定的政治智慧,能够从卫铉话语中听出多层意思,急着问道:“阿郎是不是觉得朝廷军无法平定鲜于贼?”
“肯定平定不了。”卫铉毫不犹豫的说道:“今之大魏烂到了灵魂、骨髓,朝堂上的斗争比地方复杂无数倍;此理,大都督和有识之士都明白;日后,绝不能对朝廷抱有太多期待。”
“类似的话,阿耶也说过。阿郎要将金钱换成实在物资,更是极为高明的远见。”尔朱英娥默然半晌,这才开口道:“只是有件事,我不太认同。”
卫铉奇道:“何事?”
“就是我们的商队。”尔朱英娥说道:“按照阿郎此前设想,商队将由卫家和薛家、柳家共同组建;除了正常的行商以外,还肩负密探、细作、斥候使命,负责要打探异地军情。对此,我是没有意见的。然而薛家和柳家毕竟是外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派来的人远不如我们卫家人忠诚可靠。一旦阿郎的对手从重收买,他们极可能传递假消息,导致阿郎做出错误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