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铉沉吟半晌,反问道:“范郡丞,可知襄垣郡郡兵战力如何?比之上党又如何?”
三郡各有八千郡兵,总计两万四千人。然而以卫铉现在的眼界来看,上党所谓的“精兵”连斛律洛阳、费也头牧子的杂兵都不如。要是与两千名骁果军战兵对决,上党那八千“精兵”怕是连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了。
卫铉心中也有此意,他思索片刻,向段荣说道:“在太原之时,大都督私下里对我说过:段将军施政仁恕、谨慎细心、事必躬亲、爱护兵士。只要历练一段时日,即是出可为帅、入可为相贤良大才。”
段荣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拱手道:“末将愧不敢当,当不起大都督称赞。”
“如何当不得?”卫铉目视段荣,以商量的口吻说道:“我让将军担任‘果毅军’军主不久,将军也当得好好的,可是刈陵县战略地位重要,良莠不齐的郡兵也要从严从重整顿,正要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将去接管那边。然而我手里无人可用,将军可愿担此重任?”
段荣闻言,在心中默默地权衡得失。
刈陵之要,范宏已经说了。虽然郡兵战力不济、军纪不严,可是段荣对于自己的练兵手段很自信,再加上又将卫铉的全新练兵方略学得融会贯通,对觉得自己完全这个能力将郡兵练出战斗力来。况且他远道投奔尔朱荣,却当了许久的肆州法曹参军,对于练兵也有些生疏。而骁果军自有一套完整的训练体系,要是自己继续在这里当军主,几乎没有什么发挥余地。既如此,那还不如从零开始呢。只要把郡兵整顿好,不愁没有升迁机会。
更何况卫铉不挑他的心腹亲信,也不挑骁勇军副将尧雄、果毅军副将窦泰、辅军副将蔡俊,偏偏看中了自己;这不是天大的信任和重视又是什么?
如此一想,段荣心中已有决断,只是他不会说煽情的话,且相信也不想听这些,于是肃然行礼道:“末将遵命。”
卫铉郑重的说道:“从今天起,段将军就是刈陵城城主、上党郡司马。事不宜迟,将军明日便往刈陵城赴任吧。”
此言一出,堂内却是一片哗然。
段荣的履历十分简单,他此前担任的肆州法曹参军是主管律法的文官;平定费也头牧子叛乱之时,也是法曹参军的身份随军出战,更没有什么让人信服的功劳。然而如今,卫铉竟然让他主管八千郡兵?
其实卫铉有这安排,也是无奈之举:他倒是想从十大镇将中选出一人,然而他们不但地位低,而且个人的军事思想、战斗风格尚未形成。贸然让他们整顿郡兵、主管诸多战略要塞,多半出大事。
尧雄虽然也很不错,怎奈他是上党人;其家族在朝堂、在地方都有人,卫铉可不想给自己培养出一个冯氏出来,所以令他为骁勇军副将,使其不离自己的掌控。
与之相比,出身于武威郡姑臧县的段荣是个彻头彻尾的异乡客,昔日带来投奔尔朱荣的人早已被其他将军抽调干净了,目前只剩下他们段家几个人;想要在这里打造段氏势力,难如登天。
另外就是段荣人品极好,他在史上既不负尔朱荣,也不负高欢。卫铉相信自己只要信任他、重用他,给他一个发挥才华的平台;他也会以国土回报自己。
受到充满置疑的气氛烘托,段荣犹豫着该不该接任,当他抬头看时,却发现卫铉眉间眼角充满喜气、充斥着对自己信任,心头不禁一酸,继而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礼及地,肃然道:“多谢将军信任,段荣决不辜负大将军厚爱,定然誓死相报;若相负,天地不容我段氏。”
古人极少自称全名,只有情绪达到极致,才会以全名自称;此外就是古人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认为自己无论身无在何处、做何事,神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因此不敢贸然发誓愿,以免失信时,遭到报应。段荣如今不仅以全名自称,而且用段氏发下毒誓,令人感到十分动容、十分震撼。
卫铉没有想到段荣在怀疑的哗然声中,竟然发下毒誓,勉励了几句后,向他问道:“段将军,你有何需要,但说无妨。”
段荣沉吟半晌,拱手问道:“诚如将军方才所言,郡兵良莠不齐,末将肯定要裁汰军中老弱。然而此前欠下的粮饷俸禄,理应如数补上,以免老弱怨声载道,影响其他人。”
“我让上党郡郡兵返回驻地之前,便做了这等承诺,当然不能出尔反尔。在这方面,段将军大可放心。”卫铉点头道:“只要你梳理清楚,报上账目,我就让人将欠缺的钱粮送去刈陵。”
“喏。”段荣应了一声,又说道:“正所谓独木不成木,光靠末将一人,根本无法整顿、无法训练好郡兵,还望将军派出行家里手协助。”
“可。”卫铉爽快的说道:“我从骁果军战兵抽出五百熟悉新式练兵法的将士辅助将军,如何?”
“多谢将军。”段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复又问道:“不知将军要保留多少士兵?”
“我的原则是宁缺毋滥,段将军只管放手裁汰。”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