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杀了他。”四周数万人听到鼓声,顿时沸腾起来,他们挨冻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驾。”冯轩一夹马腹,举着马槊朝卫铉杀来。卫铉亦是纵马迎上。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咚咚咚咚”的战鼓声,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冲刺而出的两名骑士,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冯轩紧咬嘴唇,面色一片狰狞,胯下战马越来越快,如风驰电掣一般。马槊槊锋上闪烁着森寒冷光,从正前方如毒蛇一般刺了出去。槊尖吞吐闪烁不定,忽然舞成三个槊头,改从腹部挑向卫铉前胸。
这就是好槊和劣槊的区别所在,好槊的槊杆轻便、结实、柔韧,刚中带柔,用槊高手可以在瞬间舞出十多个槊头,让人真假难分;而劣槊槊杆硬梆梆的,只能直来直去,运行轨迹非常分明。
冯轩这一槊狠辣歹毒,凶悍而致命。卫铉反应不谓不快,身体微微前倾,反手一刀挑在槊锋上,企图用刀锋上的突刺将这一槊的力量卸去,岂料含恨而来的马槊下沉少许后依然向卫铉扎了过来。
卫铉微感惊讶,冯轩的臂力有些出乎意料,但也仅此而已,双臂一使力,威猛绝伦、气震山河的一刀奋力一绞,将槊锋移向左侧,随即一挥五凤朝阳刀,如若顶级槊杆的刀杆弯成一个弧度,使刀尖刺入冯轩右胸,刀尖没有透铠而入,竟是借助马势把冯轩顶出马背。战马继续向前,顶着冯轩前冲的刀杆承受一两百斤重要,弯成了拱形。
冯轩面露扭曲狞笑,然而他必杀一槊却没有带来刺中实物的感觉,眼前连卫铉的身影也消失了,紧接着一股剧痛从胸前传来。
卫铉的五凤朝阳刀刺穿他了坚韧的铠甲,却刺不穿内甲,但是那霸道的力量仍然通过内甲传到他的身上,巨大的力道让他凌空口吐鲜血。
双马交错而过,卫铉疾奔的宝马在力的作用下,速度自然而然的慢了下来;人马顶着冯轩冲出数丈距离,卫铉猛然一收五凤朝阳刀,冯轩掉了下来。从其身下穿过的卫铉看也不看,凭着直觉就是反手一刀,斩下冯轩的头颅。
这一战看似繁琐,实际上只是发生在瞬息之间。绝大多数观众都反应不过来。他们只是看到双马交错、只看到冯轩凌空飞出,随即就落在地上,甚至连冯轩被卫铉一刀两段斩杀于地都不清楚。
卫铉调转马头,缓缓走到冯轩尸首旁边驻马,目光平静看着冯轩无意识颤动的身躯,仿佛是在看一截被自己斩断的木桩。随后,卫铉轻轻一夹马腹,催马离开“擂台”,小跑着走到“亲友团”跟前,随手将五凤朝阳刀交给迎接上来的卫天,下马走向尔朱英娥、尔朱女英等人。
他看了看淡定自若、一脸无所谓的尔朱英娥、小酒窝;又看了看双眸紧闭、瑟瑟发抖的尔朱女英与徐月华、修容、艳姿,不禁笑出声来,狠狠地把尔朱英娥揽在怀中,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道:“娘子,我赢了。”
尔朱英娥看似淡定自若,事实上她紧张得要死,只不过为了维持大娘子的身份,只好强撑着。此刻被未婚夫搂在怀中,才开始后怕的瑟瑟发抖,软得一丝儿力气都没有,可她嘴硬,故作淡定的说道:“理所当然,若不然,我也不会带着女英她们狠狠下注。”
卫铉没有拆穿,直到她平静下来,这才缓缓松开。而后向韦孝宽、李穆、卫地等人吩咐道:“派人将冯氏那些箱子给我回来。”
围观的数万人此时早已嘘声一片,他们本以为是一场精彩的龙争虎斗,所以早早跑来占位子、争位子,却不料决斗竟然这么简单、这么迅速、这么没看头。至于冯轩的死活,他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买冯轩赢的人大有所在,他们面对这种结果,直将冯轩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气恨交集将契文撕碎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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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阖门阙楼,侍书元蒺藜重重地一拍扶栏,咬牙切齿的抱怨道:“废物,真是废物啊。”
内宫也有人偷偷开盘,很多负责“拉客户”宫女和宦官到处忽悠人。元蒺藜比较贪财,她听信了所谓的经验之谈,拿出全部私房钱下注,而且还是押冯轩赢。如今好了,输得清洁溜溜,肝肠寸断。
元季明闻言,张开双眸往下一看,发现雪地上除了一摊耀眼夺目的血迹之外,“擂台”已经没有人了,她向元季明怯生生的问道:“阿姊,谁死了?”
“冯轩死了。”元季聪自始至终都看了,虽然她也看不出所以然,但是她明白卫铉赢了。
元季明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悄悄的问道:“阿姊,我们是不是赚了?”
“赚了。”元季明也拿出两斤金子在宫内下注,不过她并没有随波逐流、盲从盲信,而是特立独行的赌卫铉赢。再从一比二十的赔率来看,元季聪一下子就赚了四十斤。
元季聪现为侍诏,同时是胡太后倾心培养的未来的女侍中,她相信私自开盘的大监也许敢赖别人的账,但是绝对不敢赖自己的账。
妹妹元季明就可怜了,她是一个没有品级的低级女官,与普通宫女无异,所有家当加起来只有三十一贯。她虽然听了姐姐的话,押卫铉赢。可她穷,只敢拿六贯下注,然而现在平白赢了一百二十贯,她已经很满足了。
……
阙楼主楼那边也在议论,一身铠甲的李神轨点评道:“陛下,冯轩臂力不够、临战经验形同于无、所用路数也不实用;他既不知己也不知彼,不但没有留下后手的猛攻猛打,还用了花里胡哨的招数,故而被河东公抓住机会,一击得手。”“河东公是典型的沙场宿将的战技,看似平平无奇、乏善可陈,实则是最为实用、最为可靠的战技;让末将感到惊讶的是河东公,他那么瘦弱的身子居然拥有惊人力量、惊人爆发力。”
李神轨是统帅,并不是以武力见长的、冲锋陷阵的悍将,他想了想,又说道:“冯轩身着铠甲,少说也有两百斤,可河东公竟然轻而易举将他顶飞出去,其力量太惊人了。从刚才那简短却又激烈的战斗来看,若是将末将换成冯轩,末将不比冯轩好多少。令人遗憾的是河东公的战马,战马停滞了一会儿,可见它的力量不够、暴发力也不行。”
胡太后视力极好,也看出一些门道,只是她毕竟不是武将,看不出一些细节,此时听到李神轨一说,方才明白过来;她向一旁的琅邪公主吩咐道:“诸国今年进贡六百多匹宝马、一千多头骆驼。你让人送二十匹宝马、三十头骆驼给卫铉;另赐十盒螺子黛给尔朱英娥。”
魏朝的外交也不差,即便现在江河日下、内战连连,可是去年年底除了北方柔然汗国、西方西域诸国,东北的库莫奚、契丹、高句丽,就连波斯帝国也遣使入朝朝贡了。他们带来的贡品多以骆驼、战马为主,余者都是该国特产。
胡太后说的螺子黛就是波斯独一无二的特产,一盒装有龙眼大小的螺黛在京城波斯店邸、粟特店邸能够卖出三十多两黄金。而波斯人和粟特人只需小小一盒螺黛,就能从魏朝换走无数匹既耗时又耗力的、精美细腻的绸缎。
如果从对外贸易的角度上说,劳动密集型的魏朝是亏得大亏特亏。然而消费得起螺子黛的名门世家、达官显贵,显然不会在意这个问题。
“臣遵命。”琅邪公主应声而去。
胡太后看着人声鼎沸、慢慢散开的人群,不禁想到卫铉编写的官制上说的科举、武举。
包括科举、武举在内的官制,胡太后此前都不敢碰;但是人们对决斗的热情,也让她有了别样心思。
魏朝如今的文武官员都是出自门第高、门第好的名门世家;而寒门、豪强、民间出身的文人武士被他们压制得动弹不得。若能借着势头办一场“以武举才”的武举,定能吸取许多才华横溢、无依无靠、远比名门子弟纯粹可靠的武士。
那些门第不好的武士若能在大比中决胜而出,她虽然不能立刻用在要职之上,却也能加以培养,慢慢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