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他望着桃叶,半酣的笑意也在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原以为,桃叶口中的「杀人犯」左右不过又是听信了王敬的猜测推断之类的,哪想到桃叶竟能将孝宗司昱之死描述得这么清楚。
桃叶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在梅香榭的这些日子,司昱临死前的凄惨景象在她脑海中上演了无数次,虽不曾亲眼目睹,却让她失眠了无数个夜晚。
当她对司昱之死充满愧疚和怜悯的时候,她对凶手陈济也就积攒了一腔愤恨。
在陈济出现到她面前的这一刻,她满脑子都是那个静静躺在芳乐殿床榻上、面色如土的司昱,实在不吐不快。
陈济盯着桃叶看了那么一小会儿,又面露笑意:“小丫头,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桃叶翻着白眼,一副不屑的姿态。
虽然没有从桃叶嘴里得到答案,但陈济是心里有数的。
他捂死孝宗司昱时,屋里只有张小宛、采苓、谢承,张小宛和采苓都参与了此事,不太可能泄露消息,唯有谢承,在事发后失迷无踪。
当时事发突然,他并没有随身携带什么毒药,只是为了胁迫谢承听命于自己,才随便给谢承灌了一个药丸,并骗谢承说那是毒药,乖乖听话才有解药。
然而,那个骗局也就只骗得了谢承一时。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无法得知谢承在这些年都把这件事透漏给了谁,被桃叶知道似乎也并不稀奇。
陈济望着桃叶,勾唇一笑,忽转身把门给关上了。
“你关门做什么你想灭口吗”桃叶心惊肉跳,她在梅香榭见客,房门从来都是敞开着的,就怕有人图谋不轨。
“嘘……”陈济将食指放在唇边,又一次慢慢凑近桃叶,坏坏地笑着。
随着陈济的凑近,桃叶步步后退。
在以前面对陈济的时候,桃叶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她眼望着陈济双目勾魂式地瞄着她,脸上的笑意似醉又似醒,一小步一小步地逼近,越来越近,逼得她一直退到后背贴墙,退到无路可退。
她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陈济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得不再次推了他一把:“你离我远点!不然我就喊人了!”“我如果想勉强你,以前就有很多机会,何必等到现在”陈济仍旧带着笑意,却轻轻叹了口气,又与桃叶保持出一段距离。
桃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陈济到一旁椅子上坐下,笑道:“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体己话而已,你想到哪去了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我就算把你灭口了,又有什么用呢”
“孝宗果然是你杀的……”桃叶这次的质问声有点弱,没敢像方才那么理直气壮了。
陈济没有否认,还是以笑脸面对桃叶:“你追究这个,是想替他报仇吗”
桃叶轻轻摇头,在她的世界里,好像从来没有记仇、报仇的概念,她每当不愉快时,往往是当场宣泄,如果当场没来得及宣泄,过后就会很快忘记。
而且,她觉得,论报仇,司昱有那么多后妃遗孀、还有继承皇位的儿子,也轮不到她来报仇。
“他是个很好的皇帝,是个那么善良的人,你怎么就下得去手”桃叶问出这句话,不自觉已是泪流两行。
陈济淡然一笑:“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桃叶记得王敬说过陈济父亲的死因,但她没有说出来。
陈济便自答自问:“虽然我兄长谋害父亲大逆不道,但实际上,孝宗之父显宗才是主谋。”
“就算这样,那也是他父亲的过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桃叶依旧愤愤不平着。
陈济挑眉,淡淡答道:“父债子偿,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他既然继承了他父亲留下的江山皇位,自然也该继承他父亲留下来的血债。”
桃叶竟然无言以对,可是在她生活的文明现代,只认可子女继承父母遗产,绝不认为儿子应当承担父亲杀人放火的罪责。
当两个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他们听到了楼下客人们的喝彩声。
陈济抬头,凝视桃叶,眼角挂起一缕若隐若现的情思:“其实,我今晚特意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桃叶没有理会他,也懒得听他说什么事。陈济只管说:“我不知你是不是还在等王敬,但据我在宫中的眼线汇报,太皇太后原先并不愿永昌王子入京。是王敬承诺,在玉儿出阁之日,他会亲自入宫接司姚公主回王家,从此善待公主、相敬如宾。太皇太后这才跟王敬做了个条件交换。”
听到王敬的名字后,桃叶不由自主被吸引了注意力,她认真听着陈济的话,虽然表面上还保持沉默,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陈济留神着桃叶的脸色,继续说:“就算他答应这种条件是权宜之计,但也说明了一件事,他看待他的家人比你重要。而且,无论当今官家或永昌王哪个做皇帝,司姚公主都是公主,她一定会跟王敬死磕到底。王敬顾念家人安危,是不会轻易放下一切、跟你私奔的,你再怎么等,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你不要说了,我才没有在等他!”桃叶不知怎么就甩出这么一句,打断了陈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