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喜顶着发麻的脸跑出仙桃小筑,又跑到吴宅东院,最终跪在吴夫人的院子里。
“夫人,公子出事了!求您救他!”
寿喜跪在雨里,头磕得砰砰作响,一起一落间掀起污糟的水串:“奴自知罪孽深重,看护公子不力,在公子醒前,奴愿长跪不起,日夜为公子祝祷!”不过片刻,有奴仆推开门。
吴夫人从里屋出来,身上早已穿戴好。
她先轻声吩咐管家派人去请自称游吟山来的挽南和陈三愿,最后才站在廊下看这个跪着的奴仆。
这么可悲。
吴夫人看着他,人在雨幕里,眼睛执着得透亮,和很多年前重合。
是的,寿喜很多年前找过她。
那时候寿喜还不叫寿喜,嗓子喑哑得发不出声,腿也一瘸一拐。
见到她的车架只顾着往上拦,只有这样一双眼睛,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于是他打发了点吃食,只盼诸天神官看见,全一全她的寻子之心。
直到儿子自认家门找了回来,身旁带着寿喜,吴夫人才意识到,当年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想到这里,吴夫人心口一闷,闭上眼不再看这一幕。
这位母亲不愿承认,是自己当年的失误害儿子受了这么多苦。
“他是我的儿子,不用你来求。”
有奴仆打了伞,吴夫人踏步往仙桃小筑走去,声里有不容置喙的坚决:“奴寿喜,护主不力,杖三十。”
寿喜跪着转身,朝吴夫人磕下头。
就像当年,他千辛万苦才拦下车架,只一眼,他就被打发了一点吃食赶到路边。
车驾走后,好事的奴仆踢向他断瘸的腿骨,又压着他弯腰跪下。
脏兮兮的头发被人抓在手里,砰砰砰三拉三扯,与地面震天三响。他哭了,是腿,是口,是手,是心。
压着他的奴仆笑了,是眼,是嘴,是牙,也是心。
今日的雨水糊得眼睛看不清,他又在哭。
恍惚间好像看见当年的奴仆小跑着赶上车架,在车窗边谄媚地回复:“夫人,那小子还算知好歹哩!感念您心善,亲自跪下三磕头,一声比一声感恩戴德!”
车架里没人说话,只一块碎碎的银块抛出,赞赏那奴仆的机灵。
寿喜的脑袋垂到地上,鲜血晕染着雨水拉出越来越淡薄的水线,脊梁比当年还要弯曲。
眼角瞥到自己断了小指的右手,他的泪水又滂沱了些,这次雨陪着他一起哭。
耳边传来脚步声,寿喜起身抬头,刑棒与刑凳已在雨里备好,他自觉趴上去。
刑棒打在身上很用力,寿喜知道,行刑的人在出气,也在讨好。
出气雨天里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讨好夫人对公子的拳拳爱子之心。
寿喜沉默的将头埋着,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