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不说破。农民靠借贷维持生产,是非常危险的。不要说这个年代,就在他的前世,已经进入工业社会了,这种生产关系依然折磨着农民。最发达的国家,全是大农场,一有天灾,就有农场破产。风调雨顺,谷贱伤农,还是有人破产。更不要说另一个十几亿人的国家,年年都有数以千记的农民,因为还不起农业贷款自杀的。
说到底,用资本控制农民,剥削农民,比直接用地租剥削隐蔽得多,也有效得多。农业因为天然风险大,贷款的利息必然高,倾家荡产简直是家常便饭。更加不要说,可以用操控市场的手段,随时对农民阶级进行收割。由于贷款代替了农民本该有的积蓄,可以在短时间操控粮食价格,一涨一跌间,就把农民的积蓄迅速掏空。就如杜中宵前世,随便操控一下房价,短时间就可以掏空整个社会的积蓄。
那些借贷资产垦荒的人家,有官府规定必须要种的作物。如附的那几个人家,因为地处盐碱地,便被强行要求种植高粱,州府收了用来酿酒。这种大宗作物,价格更好操控。
杜中宵的想法,是由朝廷和各地官府来操盘,这个市场不敢放到民间去。
刘几的知识结构,还不能理清楚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他也不费这个脑筋。最近对马蒙一案的审理忆近尾声,这边垦田初见起色,他过来视察一番而已。
开垦荒田,招揽户口,是官员考课中最重要的项目之一。这边垦田做好了,不只是杜中宵一个人受益,州里的官员都会被记一笔。知州韩亿是元老重臣,政绩对他无用,刘几的分量更重一些。李平安和刘大、朱限三人蹲在地上,看着面前贴的榜文,各自合计。
想了一会,李平安道:“我是要到官庄里去住的。不为别的,我老母学人烧香,总怕她遇到什么歹人,闹出事来。官府的庄子,处处看得严,从此便就放心了。”
朱限连连摇头:“官府里处处都管,事事都管,我们这样惫懒性子,如何受得了?还不如到那边寻块空地,自己开田活得自在。闲时我想捉鱼就捉鱼,想射兔就兔,哪个管我?农闲时节,提尾鱼到那边码头去,一样找人买扑,趁些闲钱。刘家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大连连点头:“我们就是这般人物,哪个受得了阿猫阿狗来管!我浑身都是力气,地里的活计做完,还可以到码头做些零工赚钱呢!我便是这般脾性,手里没钱便如失了魂一般,官庄住不来!”
李平安沉默一会,最后叹了口气:“你们没有家室拖累,自然做什么都千好万好。我家里面老母年迈,一切都是为了奉养老母。罢了,左右几个庄子离得不远,我们各奔前程就好。”
几个人商量定了,到了募工的棚子里,各自与胡中海写了一张文契,约定第二日前来报到。胡中海看李平安顺眼,让他到自己的庄子里去。
出了棚子,朱限道:“今日有了生计,我们便把这几只鸡煮了,饮两碗酒去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