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随州,知州李绚不死心,最后脑筋动到了曾经跟刘淮相过亲的范贤身上。去年刘淮去世之后,杜中宵曾经托李绚,给一笔钱,让范贤择良人而嫁。不久之后,范贤就出嫁了,不久前生子。
李绚怎么跟范贤说的,杜中宵不知道,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细说。最终的结果,是范贤和丈夫同意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名义上过继给刘淮,把他的尸骨迎回随州。随州的公人带着公文跟范贤夫妇一起,已经到了火山军,让杜中宵帮忙。河曲路打了这么多仗,前线阵亡的最高级将领依然是刘淮,有特殊的意义。营田厢军北来,一切都过于匆忙,对于前线的情报一无所知。内乱突起,如果不是刘淮带人守住城门,唐龙镇可能就到了耶律重元手中,那样就一切不同了。刘淮带人守住了唐龙镇,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后边的战事,营田厢军才可以从容不迫,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打了这么多仗,最危急的依然是唐龙镇一战。
刘淮战殁,杜中宵想给他应得的礼遇,却没想到这么复杂。没办法,营田厢军的主力是中原的拉纤厢军,他们本就是处于社会的底层,本是边缘人。刘淮还记得他老家在哪里,许多人连老家都不知道,许多少人是糊里糊涂长大,连父母都不知道。当他们立功受赏,想回去光宗耀祖的时候,根本找不到家门。
李绚迎刘淮回随州,并不是多事。以刘淮的身份,得到的封赏,埋葬地可以立庙建祠,朝廷每年有专款拨付的。对于地方来说,这样一座英烈祠,也是地方脸面,地方官当然要争取。用后世的话来说,是爱国主义教育的基地。建在随州,是知州的德政。
不过让范贤的第一个儿子过继给刘淮,杜中宵觉得很别扭。两人只是相亲见了一面,刘淮接着就坐上火车,到河曲路打仗了。对于两人来说,对方只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没必要强行联系到一起。依着杜中宵的想法,即使让刘淮安葬在随州,也不必如此,那本就是他生活的地方,地方祭祀就是。不过朝廷不这样想,没有这样的由头,刘淮只能在唐龙镇立庙安葬。
叹了口气,杜中宵走出书房,看着院里的树叶已经泛黄,落叶在风中飞舞,心中滋味难言。
五天之后,杜中宵带着杨文广、赵滋等一众随州来的旧将,站在城门前,看着范贤跟随州来的公人一起,扶着刘淮的灵柩,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与刘淮一起南去的,还有三副家中无人的灵柩,附刘淮庙中祭祀。营田厢军连番大战,虽然多次大胜,死的人其实不多。但这不多的人里,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是孤身一人在世,无人为他们料理后世。
登上火车,范贤回头,看着城门外杜中宵以下数十将领,手中轻扶刘淮的棺椁,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约一年之前,自己跟棺材里的这个人见了一面,连话都没有说几句。当天晚上,父亲还高高兴兴地痛饮一番,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没想到那一别,就是天人永隔。如果没有那一面,自己跟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棺椁里的人或许只能埋骨他乡。现在自己扶棺回乡,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愿不愿意。
一个公人过来,向范贤行礼:“夫人,火车又开了,到那边坐下安稳些。”
范贤答应一声,到了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看着窗外,一片苍茫。
一声汽笛,火车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沿着群山夹峙的山谷,一路向南而去。
看着火车越来越远,杜中宵道:“刘淮回乡,河曲路的战事算有个了结。众将回去之后,各自吩咐下属,写封信向家里报个平安。当兵戍守边关,生死难料,不要让家里人过于担心。”
众将一起应诺。没有说话话,秋风扫过山谷,气氛一时有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