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寺外,一个老僧靠在墙根下,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于阗国靠南,冬天并不严寒,只是多风沙天气。难得今天一丝风也无,天上艳阳高挂,晒太阳着实是人生乐事。
一个小和尚从后面转出来,到了老僧身边,道:“师父,刚才我到城里,见这里的兵丁要走了。”
老僧睁开眼睛,道:“他们因何要走?”
小和尚道:“听说大宋的兵马要来,他们知道不能抵敌,是以逃走。只是这些人甚不地道,逃走之前想抢些财宝,闹得城里人心慌慌。好在知道宋军要来,大家强自忍耐。”
老僧抬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远处的群山,道:“自大唐衰落,已经三百余年,不见中原人物。这些日子,大家都说宋朝败了黑汗,要进军于阗。不知他们来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没入黑汗五十年来,佛法衰落,我们这寺庙都快倾颓了。”
小和尚道:“既是中原来人,自然该佛法大兴。我们这寺,是大唐天子赦建,岂会一样?”
老僧听了笑道:“我们出家人,管那些世事做什么。只要佛事兴盛,便如天授。”
说完,站起身来,拉着小和尚的手向寺门走去。黑汗信的是绿教,自灭于阗之后,虽然没有逼迫百姓改信,但打压佛寺,龙兴寺五十年没什么香火。偌大寺庙,现在只余和尚五六人,聚在一起混饭吃。五十年没有修缮,龙兴寺倾颓得厉害,能够住人的房子不多。
进了寺庙,就见三个僧人围在院子里大树下,围着一口锅,正在那里烧火。见到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进来,一个僧人道:“庆云法师,且过来用些斋饭!今天着实好运气,我们出去挖来了些野菜。”
老僧对小和尚道:“你过去吃一些吧,我倒不饿。”
说完,到了殿前台阶上坐下,靠在柱子上,看着远方出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于阗国上下崇信佛教,作为都城里的大寺,龙兴寺香火鼎盛。自于阗国灭,黑汗人压制佛教,便一步一步衰落,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五十年,自己从天真少年成了垂垂老者,早已看破世事。世间诸般繁华荣辱,皆是外因,困厄何尝不是佛法修渡呢。宋军来了,或许不像黑汗那样压制佛教,又能如何?
正在这时,外面来了一群男女,吵吵嚷嚷进了寺里。一个穿着绸衣的员外,走在人前,进了寺后见到庆云法师,眼睛一亮,急忙上前,双手合十道:“大师原来在这里。现今黑汗军队已经走了,城中无人管束,只怕出事。大家相商,大师佛法精深,宅心仁厚,正该主持大局。”
几个年纪大的一起上前行礼,请庆云法师出面,暂时主持局势,准备迎接宋军到来。
庆云法师站起身,看着来的众人,一时觉得有些荒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黑汗军队在的时候,也不怎么管地方事务,他们一走,就要推个人出来了?仔细想了想,这些人的意思,只怕最重要的在迎接宋军上。宋军前来于阗,地方人物出去迎,总要有个首领。这些人非富即贵,哪个出去别人都不愿意,这个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来了。还有一点,推自己出来,也是说明与以前的黑汗切割。
于阗以前是佛国,佛寺多,高僧多,与沙、瓜等州多佛事交流。经过了黑汗五十年打压,现在僧人已经很少。黑汗一走,这剩下的僧人立即成了土著心中的高端人物。
于阗路口,彭林和几个士卒,拿了一张大网在河中捕鱼。这里太过偏僻,连草市都没有,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在水泊众多,里面多有大鱼,只要肯动手,总不会饿了自己肚子。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到了跟前,马上的骑士下马,向彭林叉手:“指挥使,十里之外,有黑汗的军队来了!看他们沿河而行,应该是从于阗来的!”
彭林把手中的鱼网一扔,直起腰道:“有多少人?全是于阗来的黑汗军队吗?”骑士道:“有大多五百多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富贵人家随同。远了看不清楚,想来应该是于阗的黑汗军队撤退,许多城里的富贵人家随着他们吧。”
彭林道:“走,有仗打了,还抓什么鱼!速速召集兵马,随我出战!从于阗过来,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只要我们坚定守住了,他们想逃到哪里去?此一战,是个大功!”
于阗多玉,这条河就叫白玉河,在附近汇入塔里木河。从于阗城顺河而下,可在这里走出大漠,向北穿越天山,回到黑汗。这条路并不难走,是以前于阗国在时的重要商路。自于阗国灭,商路便就被废弃了。商路没了,河依然在,只要沿着白玉河,就可以走出大漠。
回到营地,彭林招集手下,向前赶到预设的战场。他带军队已在这里驻扎了五六天的时间,把地形摸熟了,选定的战场地形开阔,一边是白玉河,另一边是茫茫大漠。
玉都甫是黑汗在于阗国的军队首领,宋军一破鸦儿看,他便知道于阗保不住了。急急召集了手下的将士,在城中抢了些财宝,与黑汗的贵族高官一起,沿着白玉河向南直行。虽然没有商队,这条路大家都是知道的,又有河流这种明显的地标,不怕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