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站在屋檐下看雨落,远处的山蒙上了一层浓浓白雾,看上去仿若海外仙山,明明前几日还在那山里,现在却有些隔世之感,人和人的面孔熟悉又陌生。
算了,不去想,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下去。
她现在正带着崔息和秦厌借宿在一处农户家里,秦厌已经转醒两三日,可崔息不知为何还是没能醒。
陆笙带走的药都快吃完了,再不醒她就又要回转一次,所以先停在此处暂歇。
目光越不过山川峰峦,她闭眼向内看。
自从“嫁给”崔息,她就过上了一种身不由己的生活,明明还是那个自己,但生活异常劳碌,这些是自愿也不是自愿……
“笙姐姐,药煎煮好了。”秦厌脸上的那股黑气已经全部褪去,面色也没有那么苍白,看来这黄鳝汤确实养人。
“好,我这就去喂。”
崔息现在没有办法自己吃下这药,所以只能由陆笙拿一根芦管喂到他的嘴里。
秦厌拉一下她的袖子,眼睛有点发红,他带着担忧的口气问:“笙姐姐,公子到底什么时候能醒?你说今日是真的吗?不会又要改口明日吧!”
“不会的。”陆笙坚定地对他撒谎。
秦厌看陆笙眼睛里强烈的情绪知道她在强撑,也后悔问出口,可是他真的怕,恐惧“笃笃笃”得常常叩问心门,他都很难睡好。
“今天肯定会醒的,你再去跟张婶去捉些鳝鱼,等云尘醒了他吃汤的你吃红烧的。或者鲫鱼、甲鱼也好,鲫鱼就做鲫鱼豆腐汤,甲鱼我们清蒸就好,多摆些葱姜。”陆笙说了些吃食,既是安慰秦厌,也是给自己打气。
秦厌点头,不顾落雨就冲出去,陆笙拦不住他,只好去准备姜汤。
姜汤才放到火塘里,她眼泪就滚落下来,如豆似得砸下来。
她听见了崔息的呼唤。
“夫人……”
声音有些微弱,但一定是他的。陆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却迟疑,会不会又是自己的幻觉。
紧紧攥一攥拳头,她推开门,崔息果然……没有动,他还是静静地躺着。
情绪一低一高,陆笙抿唇忍耐。
“夫人?”目光中崔息睁开了眼睛,头缓缓地侧过来,好像很吃力。
陆笙喜极而气,不是哭泣的泣而是生气,她真有几分愤怒,只是没多久都化作泪水滴落在他的衣襟。
“我不喝姜茶。”他皱鼻子,看出来是极不喜欢。
陆笙说:“给秦厌的,他为你冒雨捉鳝鱼呢!”说完又笑,“莫不是以为我又要给你喂姜茶?如果知道你不喜欢到能醒,我就早些煮了,拿十个炉子围着你煮。”
陆笙没有说自己怕,怕他永远不醒。
崔息看她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泪一直往下落,可是自己的四肢太沉重根本抬不起来。
“是我的不是,叫夫人担心如此。”
不知道是否是幻觉,视野一点点模糊,像是沉入水底看不清她了,崔息努力把手抬起一点点,手却马上被握住,是她的手,带着温热的令人眷恋的温度。
她身上的气味越发明显,不再是刚才醒来时那么似有若无,简直要将自己包裹。之后是柔软的仿佛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泪水被带走,视野又恢复清晰,崔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在流泪。
“醒了要好好养一养。”陆笙把药碗递给他,扶着他靠在墙边。
崔息甘之如饴,后面陆笙喂了他一些暖胃的粥才扶着崔息起来走了几步。
“夫人,之前的事……”
陆笙打断他:“等你好了我们再好好说,身体还没恢复莫要再殚精竭虑,服侍人可是很累的。”
说到累嗔怪他一眼,崔息只是笑。难得的,陆笙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些呆气。
外面的雨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道跨山而来的彩虹落在不远的田地里。两个人坐在门口的木桩上,陆笙贴心地为他垫了一件衣服。
秦厌回来的时候看见两个人坐在那,他快步跑过去,差点就被路上湿润的苔藓给绊倒。
还在滴水的蓑衣,已经有些泛黄的斗笠,裤腿提到一半脸上还满是泥巴,秦厌的模样一下叫崔息没认出来。
“公子,你终于醒了,可把笙姐姐吓坏了。”秦厌一口白牙,眼睛简直要笑没了,一副憨模样。
生死攸关之事好像已经很远,这次只是他们出来小住,在乡野之间寻觅些野趣。
崔息陪着陆笙去问农户买些南风肉和笋干,她没带钱但可以用土药换。那是卡铃在临走前给她的,给了很多,她几乎要拿不下。
之后她又派了人送他们,安顿在此以后陆笙就让他们都回去,半夜醒来时她也会心惊,对着外面夜枭的咕咕声发呆一会儿然后怕是不是桐吾反悔,有人要来取他们性命。
“夫人,吃了饭可否与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我们彼此交换些消息,明天或者后天就回去吧,早走早安心。”
“嗯,只要你身体吃得消。”
两个人走在山村小道,左右没有人,崔息叹一口气捉住她的手问:“夫人,能不能抱一抱?你说这是用来表示喜悦的,我心中喜悦想同你分享,不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陆笙就一把抱住他。崔息的瘦削的下巴抵在陆笙的鬓边,眼睛紧紧闭上,只是想抱住陆笙,不知道她能不能懂得这样的想念,或者,不懂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