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风不大,军营里火把擎着的明光安静燃烧着,此时除了轮值的军士其余人都已睡下,营帐里传来的呼噜声叫睁眼的人泛起几分困。
“都精神点!”
梁铁背着手走在营地里,照例给这帮小子吼上两声以示警戒,偶尔瞧见站着闭眼的直接就是一鞭子。
看过营地口后,他准备往里走再巡逻一圈。
可这时候居然有马蹄声传过来,梁铁眼睛的困倦顿时消了,目光清明地转回去。
这段时间马驮来的人,按照将军的话就是需要他先挡一挡,挡得好说不定升官发财,挡不好一辈子校尉命,别想出头。
梁铁听马蹄声愈来愈近,他先躲进一片阴影。对方在明,自己在暗,方便他先观察观察。
“烦请禀报元将军,我乃永平县县令崔息,边境有蕃人来犯,请速速开拔!”
梁铁一听是有战事立刻紧了紧手中刀,可对方又是永平县县令,将军说过这位一来就要多使几个绊子。
他拦住前去通禀的军士,自己走到拒马之前会会这位崔县令。
火光之下这位崔县令还是风姿倒是不减,颇有几分上京名士的风流,梁铁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
“我乃将军手下校尉,夜已深,将军已睡。”
“睡?军机要事他还安眠,再不开拔不怕圣人治罪?”崔息冷笑。
梁铁摸摸下巴笑着问:“不知崔县令有何证据是那蕃人来犯?”
“如今南北安定不过几年,正是安民心的时候,他元一力担得起这个怠慢之罪?你小小校尉不知轻重也就罢了,此军队早该驻军永平,现在却在这里游荡,再不识趣莫说是你,就是元一力也难逃杀头之罪!”崔息努力克制自己心里的杀意。
梁铁退后几步,忽然回到拒马之后。
他颇有些不耐烦地道:“真是聒噪,你继续喊吧,继续喊,大军难道是你几句话能搬得动的?”梁铁与崔息对峙。
火光落在这位崔县令的半面面孔,他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以后梁铁凭直觉又退后一步。他细细梳理了一下这些日子元将军的命令和这崔县令的言语,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真是蕃人来犯?那这事自己担得起么?
思索之际,周围军士忽然拔刀,刀剑出鞘声混在一起,梁铁反应过来的时候崔息的剑已经割在自己的喉咙上。
刀锋冰凉,但又有温热的血从脖间流出来。
若是再割深一点,梁铁不敢想象,立刻求饶:“明府饶命,饶命!我,我这就带你去元将军的营帐!”
刚转身,元一力却在身后,还穿着整齐的盔甲,手扶着腰间先皇李允御赐宝剑。
崔息见到人立刻放了梁铁,他问:“元将军这是知道要开拔了?”
元一力摇摇头道:“只是例行检查。崔县令到此有何贵干?”
崔息怒目而视,他恨不得一脚踹翻这个元一力,夺了他的印信叫全军极速驰援永平,但元一力武功高强,哪怕是秦厌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或者崔县令有什么信令可以让我开拔?”
崔息听他这话紧咬牙关。
来时就准备了他要的东西,当时想的是万不得已再拿出来,可万不得已是什么时候?崔息忽然明白,其实自己骑马飞驰而来乞求支援的时候就是万不得已。
“哐当”一声,他手中剑跌地。
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枚黄金牌。
元一力见牌面露喜色,立即跪倒在地,他抱拳朗声说:“臣,元一力在此恭候殿下多时。”
这金牌,是李允给自己的信物,说是赠送予自己的,若他年变心意便可凭牌起事。
当时崔息觉得他疯了,可是血源又赋予他登上皇位的资格,于是这枚牌还是阴差阳错地留了下来,皇位,说没有动过心是假的。崔息举着牌不说话,忽然笑一下。
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天又是什么?自己明知元一力另有他图,还是不得不交出此牌。
崔息哈哈大笑,笑完抹去眼角泪水厉声道:“元一力,速速与我进兵永平,平蕃人乱!”
元一力迅速打出旗语,低沉的角声响彻,军士训练有素,迅速集结出发,如此迅速,像是一直等着开拔。
崔息被安排在主将的大车之内,他无力地躺在车上,双目空洞。
或许是赶路疲惫,这摇晃的车厢竟然链接上一些儿时残在身体里的记忆。于是眼皮开始逐渐沉重,黑暗的车厢和闭眼的景象渐渐化作一片,分不清彼此。
“崔云尘,贴那站好!”
崔玉穿着绛色圆领袍,手里拿着鞭子,一把将刚乘车回来的崔息扯过去。
崔息眼尖,看到那鞭上还有残留的柳树叶,但看母亲的架势,可能下一秒这鞭子就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你如今怎的不学好,学人打架!让你学些拳脚是用来打架的?叔伯是这么教你的?”
崔息不说话,因为他确实跟人打了架。
今天书院有人说他是野种,还说他母亲水性杨花轻浮女子,他一口气没忍住就把人打了,拳头出去别提多快意,所以将人打得挂了彩,还昏死了过去。
“谁让他骂我……和母亲。”崔息不服气。
崔玉放下鞭子问对方怎么骂的。
崔息不想重复第二遍,抿着嘴一句话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