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员也抱拳:“再见!”
沈尹戌走出了伍府。
月镰西垂。鸡鸣。天色漆黑。伍府凉亭边,传来沙沙的练武声。伍举在晨风中亮开架式,挥动拳脚。崩、劈、挤、撩、弹、点、推,一会儿攻,一会儿腾挪,打的虎虎生风。肩、肘、臂、掌、足、腚,处处展动,人走游蛇,拳出脱兔。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一直躲在树丛中窥探的伍子胥,也在模仿伍举的动作。但手跟不上眼,脚跟不上手。打了上拳,没了下拳,手忙脚乱,不成套路。气得他直拍树干,又怕弄出声响,无奈地摇摇头……
东方乏白,天色渐亮。伍举一套拳法打下来,亮相,收腿。然后朝树丛方向瞟了一眼,再到枪架取下长枪,来到草地中央。他持枪立正,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亮相,二指一并,做了一个开场手势,马上手执长枪展动起来。挑、刺、格、档、挥。一根长枪在他手中运用自如,越舞越快,上下翻滚,左右游走。一个鹞子翻身,一根长枪朝伍子胥躲藏的树丛中刺去,喊了一声:“看枪——”然后一个后退收步,把抢一顿,停在场心。
悄悄地观看一会儿的伯郤宛,大声喝彩并鼓掌:“好!精彩!”
伍举:“老啦,不中用喽!”
伯郤宛赶紧上前,接过长枪:“哪里的话,左尹枪法纯正,气吞山河,真是看得过瘾!”说着,把长枪插上枪架,递上毛巾。
伍举接过毛巾,边擦着汗水,然后对树丛方向喊道:“还不出来!”
伍员唯唯喏喏地走出树丛,不敢直视伍举的眼睛。
伍举和颜地说:“你不用怕,从今日起,祖父允许你练武了。”
伍员惊讶地:“真的?”
伍举点点头:“真的!你少好于文,大当习武。以前没让你练武,就是怕耽误你学习,现在你少年长成,也该练练射御之技了。”
伯郤宛:“子胥,聪慧过人。叫他练武,以后肯定是射御之技的顶尖高手!”
伍举对伍员叮嘱道:“你先从马步桩练起。”说完,上前纠正子胥的蹲法。“每天早晚半个时辰,练好了再上梅花桩,我会检查。”
伍员蹲着应道:“知道了,祖父。”
伍举招呼伯郤宛:“走!”然后边走边问:“子恶,这次把你调来做我的车右,你没有意见吧?”
伯郤宛:“哪能有意见呢,感激都来不及。不是左尹你救了我,我们全家早已成了刀下之鬼。”说完跪了下来叩首。
伍举赶紧扶起伯却宛说:“切莫如此,老夫也是匡扶正义。救不了你爹,你们何罪之有?”
伯郤宛:“左尹大恩,没齿难忘!”伍举:“好了,我去换一下朝服,你去车上等我。”
天放大亮,一辆马车从伍府驶远。
椒邑衙前,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他们拿着各自的礼物,有鸡、有蛋、有糕、有馍、有糍粑、有鲜果……凡是农家拿得出手的土特产应有尽有。
伍奢、嘉应被前来送行的人团团围住,不断有人送这送那,并真诚地求道:“伍大人,收下吧,一点心意!”
众乡亲:“收下吧……”
伍奢连连摆着手:“谢谢了,谢谢了,不能收,真的不能收!乡亲们,谢谢了!”
这时,一个拄着竹杖的瞎婆婆,提着一小篮红薯伸过来,对伍奢说:“伍大人,我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这些红薯你就带回去!”
伍奢:“老婆婆,你的东西我更不能收!”
旁边的邻里:“是啊,不能收。辛婆婆太惨了,儿子孙子都死在了战场上,不是大人在椒邑实施了新政,不纳税,余粮交。像辛婆婆这样的孤寡老人早就饿死了。”
伍奢听了很受感动,转而,大声地对大家说:“乡亲们,你们太热忱了,我谢谢你们!你们现在还很贫穷,还过着缺衣少食,举步维艰的日子。今天我拿走你们一份东西,就等于拿走你们几周的口粮,我能忍心吗?虽然我要离任了,但我会记住你们,记住这一方土地!”
乡亲甲:“伍大人好人呀,这点东西都不肯收下。”
乡亲乙:“椒邑是他伍家的封地,可我们庄农交得都是余粮啊!”
乡亲丙:“遇到灾荒之年,还开启邑库,给老百姓放粮。”
乡亲甲:“真是大好人啊!”
师吏费猜提着一个陶罐对大家说:“乡亲们,别送了!散了散了。”
送别的人群依依不舍地逐渐散开,走远。
费猜把陶罐递给伍奢,说:“伍大人,请帮我把……”伍奢打断费猜的话:“费师吏,你这……”
费猜:“伍大人,你误会了,这罐豆腐乳不是给你的,我是想请你把它捎给我侄子。”
伍奢:“你侄子?”
费猜:“哦,他叫费无极。在斗韦龟大夫办的庠序就读。十多年了,还没出人头地,士人嘛,想跨入大夫行列何其之难!”
伍奢:“世袭制,没有楚王钦点绝无可能。”
费猜:“那是,他从小没有双亲,是我一手带大。在郢都穷困潦倒,这不,带罐豆腐乳让他撘搭筷子。信札我就不写了,累赘。”
伍奢:“好。”接过豆腐乳,递给了嘉应。
费猜:“地址,找斗韦龟庠序就能找到他。伍大人,那我不送了。”
伍奢:“不送。儿子子尚、子鸡,还在城外等我”
费猜向伍奢拱手道别,然后走了。
穿着士兵服的伍尚,从马车驾座跳下来,不赖烦地对申全说:“申叔,怎么还没过来,磨磳什么?”
伍之鸡站在车厢上说:“老百姓在送别,这是礼节。”
伍尚:“你懂什么?小鬼头。”
站在申全旁边的申包胥,年轻眼尖说:“来了,他们来了。”
申全迎前两步:“伍大人!夫人!”
伍奢:“申包胥来了?”
申全唤道:“勃苏。”
申全稽首道:“伍伯伯,给您鞠躬了!”伍奢:“几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了。”
申全:“没有出息,不像子尚还当上了弁兵。”
伍奢:“勃苏彬彬有礼,博学多才,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申全:“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伍奢:“申无芋是个著名的仁人志士,由他教诲勃苏,相信会脱颖而出,成为楚国的翘楚。”
申全:“别再捧他,看他得意地……”转而对申包胥说:“勃苏,到了大伯家,一定要潜心学习,虚心求教,从师终一。常言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申包胥:“知道了,父亲。”
申全:“好了,伍大人,你们走吧!”
伍奢点点头对大家说:“上车。”
伍尚、申包胥坐上了驾台,伍奢、嘉应上了车厢。伍尚牵动缰绳,举鞭一挥,喊道:“驾——”
骈马疾驶起来,申全挥手的影子愈来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