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员:“首先讲蹶由大夫为何到楚军犒军。他不是真去犒什么军?而是假借犒军名义,实则观察摸底楚王的态度,他一到罗汭,便用挑衅的语言来讽刺激怒楚王。楚王怒,蹶由危,吴国防;楚王嘻,蹶由安,吴国亡。而你们护国神龟预测吉凶时,断国为吉,个人则凶,蹶由明知不祥仍慨然犒军。楚王想杀也被他忠贤所折服,不杀嘛又怕对楚国是个忧患,只好囚禁深宫。但他有一谶(chèn)言被他幸运测中,他说晋楚‘城濮之战’所占的卜,应验在‘邲之战’上,也就是说吴楚‘鹊岸之战’的卜卦,应验在今日的‘房鈡之战’上。
“天道轮回,只要凭正义就能打败不义之举。徐国仪楚为讣告赴楚报国丧,遭拘押后逃脱,而楚为之兴兵,我个人认为此乃非正义之举,败是必然现象!我祖父战前曾占过一卦,得《井》卦变《需》卦,知道我师父养由基必遭此劫。我千里迢迢快马加鞭赶到房钟,仍不能阻止师傅为救儿子赴死的决心。现在师傅走了,我不能带回遗体,我将悔恨终生!那还不如把我砍成肉醢(hǎi),随师父烟消云散,免得在世做不孝子弟!再说变卦《需》为坎上乾下,预示你们可以尽情把酒言欢,庆祝胜利,而我们只有潸然泪下凄惨收场。我乞求吴王送归遗体,在下不胜感激!”说着单膝拱手致礼。
满帐吴军将领无不为之动容,唏嘘不已。吴王夷眛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从榻上起身,走到伍员身边,扶起他说:“寡人同意了,用最好的楠木棺入殓养老将军,让你们带回!”
公子光:“大王,这次我们不但要送回养老将军遗体,我想能不能把养子弃疾也给放了,让他的儿子护送老将军灵柩回国安葬?”
吴王夷眛犹豫不决,这时,巫狐庸对吴王说:“我虽恨养由基,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伍子胥…对,是叫伍子胥!方才一席话振聋发聩,我太感动了!我同意放了养子弃疾。这才叫不战屈人之兵,我想吴楚两国最少可以休养生息五到七年!”
吴王夷眛大喜:“好,赦免养子弃疾。灵柩装殓完后,公子光送上一程!”
公子光:“诺!”
潘党,伍尚、伍员:“谢吴王!”遂跟着公子光一起朝后营走去。
公子光拉过伍员说:“我终于知道你是谁啦?申地会盟你是相传中懂礼的右史大夫,双峰山施法念咒,解救病人的云游觋巫也是你!”
伍员笑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公子光:“伍子胥,你太能装了,几乎做到滴水不漏?这也无话可说,因为你太聪明,太有才气啦!我是真心佩服于你,但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既然文可跻身当今政论顶尖行列,为什么还要做哪些微不足道之事,更不能理解是你是养由基的徒弟,应该是关门弟子,身怀绝技,却又不在军中谋个职位,你到底因为什么,真是令人费解?如若我们吴国有你这样的人才,天下早已是吴国的了!”
伍员:“快别乱说了!我就是我,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
吴军鸣锣开道,唢呐手吹着哀乐,一群吴兵撑着白幡。养子弃疾披麻戴孝,手端着灵牌走在灵车前面,伍员牵着载着灵柩的马车,后面跟着潘党、伍尚的车。最后是公子光和一队送灵的吴兵战车。
远远看见乾溪兵营。公子光跑了两步,大声的对乐手喊道:“停,我们就送到这里!”唢呐停止吹奏。然后,他对举幡的旗手说:“把白幡放到楚车上面。”吴兵按吩咐做完后登上了吴国战车。
公子光来到伍员身边说:“伍子胥,楚营就要到啦,送灵就送到这里。我想最后问一句,以后我们还能相见吗?”
伍员:“《诗经》中《郑风·野有蔓草》‘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能够相见那是缘分,不能相见那是缘尽,仅此而已。”
公子光:“但愿有缘千里来相会!好,就此作别!说完拱手离去。
伍员目送远去的吴国战车。这时,一辆战车驶来,御驾鄢将师喊道:“师傅,我们司马来迎接养老将军灵柩归营!”伍员遂问:“潘老将军,他是谁?”
潘党:“我的徒弟鄢将师!”
伍员眉头一锁,喃道:“鄢将师?”
车上的公子弃疾拱手说:“领回养老将军灵柩,你们辛苦啦!”
潘党:“司马大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楚宫大殿,楚王坐在御榻上豁然大度的说:“这次兵败房钟,寡人是有责任的,令尹子荡也不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惜的是寡人没有听从椒举劝阻,还是让老将军养叔‘以谪遗戍’而战死沙场,孤深感内疚。幸运的是吴国竟然放回老将军遗体,遣回养子弃疾。现养子弃疾辞去宫厩尹,告老安葬养叔去了。这个‘以谪遗戍’可以从此取消,也算寡人有错必纠吧?”
中厩尹潘子赶紧跪下,呼道:“谢主隆恩!”
楚王:“潘老将军可以不再为出战而忧心了。”
潘子:“大王,千秋无疆!”
众臣窃窃私语:“殁了养叔,才知道‘以谪遗戍’的残酷!”
“就因为‘埋璧求嗣’,不能让养老颐养天年,也太残忍了!”
内侍:“肃静!”
楚王见殿下安静下来,说:“虽然房钟败了,而齐景公却派上大夫齐相晏婴前来安慰楚国,以修聘邦交,我们如何接待这位齐相,请众卿议议?”
太宰薳启强:“大王以为如何接待?是六乘六羽建以茅房,还是像对待晋国上卿韩起、叔向,准备侮辱一番?”
楚王:“晏平仲身不满五尺,可贤明却闻名诸侯。当今华夏诸国,惟我楚国最为强盛。虽这次败于吴国,但无损于楚国的威名。我想上次韩起、叔向未能辱之,这次定想个法子让晏婴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薳启强欲言又止。楚王会意:“薳启强,你上来。”
薳启强从坍墀旁步上御榻前对楚灵王附耳:“晏平仲俐齿伶牙,口若悬河,善于应对,一事不足以辱之,必须如此如此……”楚王大悦:“好!就按太宰所言,你去办吧!”
内侍:“有事当奏,无事散朝!”
伍奢持笏奏道:“大王,微臣有奏章启奏!”
楚王:“奏!”
伍奢:“最近有打量车辆到船场强行拖走柚木。他们持有建宫大印,说是大王允许的。我想问大王,船宫是不是经过殿议才成立的?”
楚王:“是!”
伍奢:“那好,建造艨艟大船是不是殿议一致通过的?”
楚王反问:“子奢,你到底想说什么?”
伍奢:“柚木乃造船的基本材料,而且是战备最重要的物资,建造大船是用来强我水师对付勾吴的。建宫凭什么抢夺战备物资去建造什么章华台?我想问,是建船重要还是建台重要?是楚国的疆土重要还是宫厥重要?是楚国人安居乐业重要还是糜烂享乐重要?孰是孰非,问一下大殿群臣便知一二!”
楚灵王脸色一黑,起身拂袖而去。
伍奢大喊:“大王,三思啊……”
大江沙洲造船场,伍员正走在厂区,一辆辆马车从储木厂驶出,车车装满了柚木和柏木。他感到很奇怪,上前拦住,问前车的驾夫:“你们是哪里的,怎么到我们厂里拉木头?”
驾夫旁边的牙将:“奉建宫之命,来征调船场所有的柚木和柏木!”
伍员大声质问:“你们知道船场所有的物资都是战备物资?是用来建造大船用的!”
牙将:“我们只管押送调运,其他我们不知道!”
伍员:“不行!跟我拖回去!”
牙将从怀里掏出公文,展开说:“看清楚啦,这里有建宫大印!”
伍员执着的:“建宫又怎么样?战备物资不能动就是不能动!”牙将:“大胆!竟敢阻拦车队?来人——”
十多个持戈的士甲冲了过来,伍员大吼一声:“你们敢动手!”说着瞅准冲在最前面挺戈的士甲,抓住长戈顺势一拉,士甲摔了出去。他舞动长戈,乒乓几下,前面持戈的士甲早已虎口震裂,脱手弃戈。
后面的士甲见此早就吓破了胆,忐忑得不敢上前。伍员把手中的长戈双手一抓,拱起单腿往自己的膝盖狠命的一斫,一根桃木长戈就像掰枯枝一样折成两段,然后拿着断杆对士甲喊道:“还不快滚!”
牙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跳下车就朝场外逃去,士甲见长官逃跑,都跟在后面狼狈逃窜。
伍员哈哈大笑。这时,工友围过来对伍员说:“伍匠师,你走这些天,他们把造船用的柚木、柏木都快拉空了。”
伍员:“场里就没人管?”
工友:“你爹出面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