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扎着尖顶,背着行囊的觋巫,来到一个只有几栋草屋的地方。伍员来到竖有酒肆的草屋前,在门外的桌前坐下,向老板娘打听道:“宗妇,此乃何地?”
老板娘:“这里是房钟呀!”
伍员:“这是房钟?那兵营在哪?”
老板娘指着对面小山丘的土垣说:“那就是兵营啊!”
伍员:“树木环绕真还看不出是兵营!”
老板娘:“你是施巫法的,怎么,要去兵营?”
伍员正欲回答,这时,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和嚓嚓的跑步声。戎车在前,扛着长矛的吴兵在后,一大队人马朝西边跑去。伍员问道:“你说,这些兵去哪里呀?”
老板娘:“听说是到栎城去的。对面兵营也倾巢而出了,连常来喝酒的人也都走了。”
伍员:“宗妇,来二十个粟米粑。”
老板娘:“巫师,带走?”
伍员:“帮我包好带走!”
老板娘问:“你这是要到栎城去?”
伍员点点头。
老板娘:“那边可能要打仗。”她见伍员坚定的眼神,说:“行,稍等!”转身进了酒肆。
伍员掏出几枚贝币放在桌上,接过老板娘用荷叶包好的粟米粑,放进背囊,然后迈开大步朝栎城赶去……
栎城县府内,副帅公子光对行人巫狐庸说:“巫狐庸大人,与会的将官都到齐了,请先生发布号令吧!”
巫狐庸:“诸位将军,大家都应该有所耳闻。楚王残暴无道,在申地诱杀蔡灵侯,又围困上蔡数月。晋昭公遣使臣狐父前去斡旋,也被楚王长袖拂走。如今蔡国孤立无援,盟主无视,近邻无睹,欲任其国破人亡,而未有爱怜之心耳!蔡久附于楚,不友吾邦,然吴近蔡,虽小而末大,亦有扶危拯溺,救亡图存之志也!”说到这里,他用手叉揉太阳穴,似有痛苦之状。
公子光关切的问道:“先生,一路劳顿,去休息一会儿再行号令?”
巫狐庸摆摆手,说:“诸位将军,自房钟一战,房钟已成我吴之版图。现楚王师与申地屯兵俱围攻蔡都,楚境虚矣。栎城对面乃繁扬城(现河南新蔡县西北),主将为原栎城右广薳射镇守,号称繁扬之军。而且,此城离蔡都上蔡只有两百里之距,近在咫尺。如若我军攻下繁扬,则可解上蔡之围,并连接房钟,直接威胁楚之重地乾溪,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诸将听令,姬光!”
公子光拱手:“末将在!”
巫狐庸刚拿起令牌,突然,一阵颤抖,脸色通红,人一下从椅上滑落下去,不省人事,令牌也掉在了地上。公子光冲过去抱着巫狐庸,大喊:“先生!先生!快,传巫医!”
侍卫七手八脚把巫狐庸抬进厢房榻上,众将在一旁手唉声叹气,手足无措。这时,巫医赶到,对众将说:“请诸位将军回避!”他掩上门,赶紧俯身榻前,探摸颈脉,拨了拨眼皮,然后用拇指掐住人中,一会儿巫狐庸苏醒过来,强挣着呼道:“姬光……姬光……”
巫医打开门对公子光说:“副帅,脑中风,人不行了。可能有话要对你说,快进去!”
公子光冲了进去,巫医在外把门带上。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迅速离开众将,拐过壁道来到厢房窗下竖耳偷听。巫狐庸断断续续地说:“命令未颁,老夫命将亡矣!一事谨记,楚王尹虎乃吴细人也,我死后由汝代为联络,绝密!”说完,双腿一蹬,头一歪,气绝身亡。
公子光大叫:“先生!先生!”这时,窗户啪啦一响,一个头影在窗户前晃了一下,公子光大叫:“抓奸细!抓奸细!”边喊边冲出厢房,众将呼啦一下,一起追了出来。
沈尹戌跑出县府门,一辆戎车驶来。吴句卑喊道:“沈将军,快上车!”
沈尹戌跳上车,说:“去北门!”
吴句卑抖动缰绳,甩鞭驱驾,戎车迅速朝北门驶去。县府门内冲出一大群将官和侍卫,公子光大叫:“是沈尹戌!沈尹戌!不能让他逃向楚国!”
正来到县府广场的伍员,听见喊声,大吃一惊。紧接着就见大批吴兵从四周涌来,将官们驾着马车紧追前面的戎车,吴兵紧随其后。伍员为了不引起注意,沿着街边的铺面一路快步跟去。
吴句卑驾车冲向北城门,将至。城门守卒见有马车驶来,拦住道:“此乃国门,无令牌者不得擅出!”
沈尹戌喊道:“我奉副帅姬光之命,出使楚国,令牌在此!”说完,从腰上拔出青铜剑,突然朝守卒砍去,咔擦一剑,毫无防备的守卒身首异处。吴句卑也手起剑落,砍翻了另一侧的守卒,两人一左一右连续斩杀数名守卒。吴句卑扬鞭驱马,戎车急冲城楼洞门,拦截的守卒被电掣般的奔马吓得一让,戎车迅疾通过城门,朝繁扬奔去。
城墙上的士卒冲了下来,疾驶而来的小将夫概一车当先,大叫:“闪开!别让叛贼沈尹戍跑啦!”
数辆兵车立着追赶的将官,后面跟着跑步过来的大批士兵。城内的百姓唯恐躲避不及,纷纷让道。伍员跑在乱哄哄路人之中,他左避右让,就在临近城门时,他从背囊中取出红色披袍,往身上一披系紧,俨然成了一名军中巫医。他瞅准机会,蹬蹬几步跑在了队伍的后面。
守卒用戟拦住:“百姓不得出城!”
伍员推开长戟说:“你看,红色披袍,我乃巫医,随队抓叛贼沈尹戌!”守卒见回答自然,认定是随军巫医,让开道,伍员撒开大步冲了过去。
吴句卑驾着马车一路狂奔,后面追赶的马车也越来越近。戎车终于驶到了繁扬城下,沈尹戍对城楼上的楚兵喊道:“我是楚人沈尹戌,有重要情报,请速速开门!”
楚兵:“稍等!”
一会儿,右广薳射来到女墙边,问道:“汝是谁?”
沈尹戍:“我是楚人沈尹戌,有重要情报,请速速开门!”
薳射听闻,勃然大怒,骂道:“沈尹戍,你这个叛贼!还有脸回到楚国?滚回去!”沈尹戌:“你是右广薳射将军?我有吴国作战部署和重要情报,请速速开门!”
薳射:“沈尹戌!你这个反贼跟我玩这一套,你看你后面有多少吴兵?想诈开城门,休想!”
沈尹戍掏出令牌,举着说:“薳将军,这是令尹薳罢的令牌......”
薳射不再听辨,喊道:“放箭!”城墙上射出无数箭矢。
吴句卑赶紧勒马驾车便走,并喊到:“车上有盾牌!”
沈尹戌拿起盾牌便挡,仍有箭矢射在车舆上。小将夫概见繁扬城头箭矢射向戎车,便勒紧马缰停下,后续车辆也停了下来。戎车避过箭矢快速逃离,夫概也扬鞭紧追。一动全动,马车在前面追,兵在后面跑。此时,一位将官驾车追上夫慨,提醒道:“夫概公子,他们驾得是副帅的车,恐怕追不上的,不如射死他们?”
夫概:“好,大家边追边射,看他们往哪里逃?”
各车张弓搭箭,箭箭射向戎车。沈尹戌料想不到追兵突然放箭,刚拿起盾牌,一箭已射到左胸。虽身穿披甲,仍入甲穿肺,血流不止。他顽强用盾牌防住来箭,人渐渐有些站立不稳。吴句卑回头问道:“将军,你中箭了?”
沈尹戌:“我恐怕不行了,这块令牌你拿着,去见令尹罢或者左尹举,告诉他们王尹成虎是吴国细作。另外吴国准备攻打繁扬,以解蔡都之围。情报之重要,我去引开他们。车到了前面树林把我放下,你驾车朝西北而去,大军在上蔡。吴句卑,我的好兄弟,若戌大难不死,必有相见那天!”
吴句卑哽咽道:“将军,我的兄长!要死咱就死在一起!”
沈尹戌:“吴兵还在追赶,我身高体重,车轻方能行驶如飞。好啦,不必多说,就此别过,”说完,跳下马车往林中跑去。
夫概见戎车上有人跳车,大叫:“跳车的是沈尹戌!你们接着追,务必要斩尽杀绝!”他驶近树林,勒紧缰绳,吁停马车,跳了下来,
其他将官驾车一闪而过。夫概见到地上的血迹,大声招呼跑步赶来的吴兵,说:“反贼沈尹戌已经中箭,大家进林沿着血迹跟我去搜!”
精疲力竭的吴兵说:“将军,跑了十几里路,实在没力气啦!”说完,与后续赶来的吴兵瘫倒在路边。
夫概挥起马鞭连抽几个躺下的吴兵,狂叫:“起来!起来!别让反贼跑了!”吴兵忍痛爬起来,提着长戟跟着夫概准备进林。夫概对一士兵命道:“你留下来守车。其余的跟我走!”说完领着吴兵进林追剿逃犯去了。
远远跟在吴兵后面的伍员,听见夫概鞭打士兵,逼迫吴兵进林搜寻,知道沈尹戌已逃。他闪身先行进林,开始寻找沈尹戌。
沈尹戌扶着左胸箭矢,跌跌撞撞,步履维艰的奔进树林深处。不知走了多久,他实在走不动了,便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然后又坚持走上了一处陡壁崖时,身负重伤耗尽体力的他,突然栽倒,顺着陡壁滑落下去,掉进了无人涉足的乱草丛中,昏死过去。
天色将暗,林中已经模糊看不清了。夫概喊道:“点火把,一定要找到反贼,格杀勿论!谁提来反贼首级者赏十两锊(lvè货币计量单位1锊=1爰=80两)金!”
吴兵欢呼道:“有赏金啰!走,杀反贼去!”
大家兴致百倍,争先恐后往林中散将开来。火把在林中晃动,吴兵正在仔细搜寻负伤的沈尹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