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无月,林中一片漆黑。一个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握着剑,身披红色披风的人,疾步穿行于树林间,后面的点点火把离他越来越远。伍员举着火把四处照一照,用剑拨拨草丛,然后又继续向前,地势越走越高,当他走上一处陡壁崖时,仿佛听到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水……水……”
伍员用火把照了照,一边是山峰,一边是陡壁崖。他俯下身仔细看了看陡壁崖这边,发现有摩擦坍塌的痕迹,再照照陡壁下,足有一丈有余,下面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他举着火把往回走了十几步,然后拉着矮树枝,慢慢下到陡壁底。他踩着杂乱草丛来到坍塌处,只见沈尹戌侧身躺在了草丛上,左胸上仍插着箭矢,血染甲袍,人已昏迷不醒。伍员蹲下身,轻拍呼唤道:“沈尹戌,沈尹戌!”
连唤了数声后,沈尹戍吐出一个字:“水……”
伍员把火把插在地上,从腰带上取下羊皮囊,托住他的头,慢慢的倒了一些水让他咽下。喝了水的沈尹戌仍未睁开眼,尚在昏迷中。伍员看着奄奄一息沈尹戌,再看看他左胸上的箭,摇摇头。他深思了片刻,然后,来到陡壁前,发现有垂下的青藤。他抓住青藤,攀了上去,斩下几根长长的青藤,削去藤叶,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背篼。他把沈尹戌抱进了背篼,用藤条扎紧他的身躯,避免挤压到胸前的箭矢,然后把自已的行囊移到身前,弯腰背起了身高马大的沈尹戌,举着火把,来到方才下行的地方,拉住树枝,慢慢的爬上了高坡。站在此处举目观察了一下,远处有点点移动的火把光。他选择了远离吴兵地方走去,以免相遇。
伍员背着沈尹戌在树林中越走越吃力,但为了争取时间,仍坚持往前走着。这时,他发现树没有那么密,天也没有那么黑,再往走,就听到有人正发出鼾声。他捣熄了火把,朝着鼾声方向小心的走了过去。他看到树林外车道上停了一辆马车,一个士兵正靠在夫概的车轩上打鼾。他把沈尹戌放在地上,然后猫着腰潜了过去,来到车前,对准吴兵颈脖用掌砍了一下,吴兵反应都没有就晕过去了。他从背囊取出绳索,把吴兵捆了个结结实实丢在路旁。然后进林,把沈尹戌背到车后,抱起沈尹戌放在了车舆上,解开藤条,让沈尹戌平躺下来,一切就绪。伍员登上车,驾着公子夫概的车,朝繁扬方向疾驶而去。
伍员驾车疾驶到繁扬城下,对着城楼大喊:“城门守卒,快快开门!”
守卒举着火把在女墙上探头问:“汝是谁?深夜大嚷!”
伍员:“我是楚人伍子胥!车上有危重病人,请速速开门!”
守卒:“现在是特殊时期,深夜不予开门!”
伍员掏出令牌说:“我有左尹令牌在此,请叫繁扬守将过来!”
这时,一边披衣的薳射从城楼出来,对守卒问道:“什么人半夜叫门?”
守卒:“他说他是伍子胥,有左尹令牌在手!”
薳射听后,喃道:“伍子胥……”然后对着城下问道:“你是左尹举之孙伍子胥?怎么半夜从吴国过来?”
伍员:“是!将军,我有左尹令牌在此!车上有危重病人,请速速开门!”
薳射大喊:“来人,开城门!”说完,咚咚的跟着士兵跑下了城楼。
城门一开,伍员驾车进到门洞内,对薳射拱手道:“将军,车上伤者已休克多时了,赶快请军医过来救人!”
薳射:“快,去营房!”士兵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薳射走到车后一看,大喊:“慢!这不是叛贼沈尹戌吗?”
伍员扭头:“不!将军,他不是!现救人要紧,等会儿我再解释。”
薳射嘟嚷道:“不是?明明棘城被擒,而且叛国已经多年,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进入城墙下的营房,沈尹戌被抬进厢房。薳射喊道:“军医!军医!”
军医跑过来:“将军,属下来了。”
薳射:“快,有一个箭伤者需要抢救!”
薳射与军医来到厢房,伍员已经帮沈尹戌把甲袍脱下,袒胸于台子上。军医上前查看沈尹戌的伤口,切了一下脉,再拨开眼睛看了看,然后,摇摇头对薳射说:“人应该没救了!”
伍员愠色道:“乍看伤势是太重,脉搏虚无,人尚在昏迷之中。但拔去箭矢,我看仍有一线生还机会!”
军医:“伤者中箭至少三个时辰,现伤口周围已经红肿,脸色蜡黄,已失血过多,如若强行拔箭,必然出血不止,人将血亏而死。”
伍员:“我可帮你先封闭箭伤周围穴道,拔箭时尽量让血少流一些。”
军医抬头看了一眼伍员说:“你懂医,那你来?”
伍员:“汝是随军军医,专治刀剑创伤,此刻推诿是何道理?”
军医:“拔是死,不拔也是死!何必让伤者再痛苦一回呢?”
伍员一把抓住军医领子,怒道:“汝拔是不拔?”
军医见伍员发怒,赶紧说:“拔!我拔!但有一句话有言在先,倘若拔箭侥幸不死,后续护理可是你自己的事,以后切莫找我。常言道:‘三分治疗,七分护理。’护理最为凶险,你看?”
伍员坚决的说:“拔!”
军医:“那好,你先封闭穴道,我用刀划开伤口,箭镞是有倒钩的,然后取箭。”伍员从背囊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抽出几根细细的骨针,对着沈尹戌伤口附近穴道用骨针轻轻搓入后,对军医说:“可以啦,动手吧!”
军医对士兵说:“你们几个跟我抓紧手脚!”说完,含了一口烧酒朝伤口喷了过去。
军医用尖刀刚刺入沈尹戌的胸部时,他的手脚动弹一下,人并未苏醒。军医快速划开伤口,抓住箭杆猛地拔出。沈尹戌昏迷中喊了一声“啊——”,又照旧昏死不动。军医赶紧用止血膏敷住流血的伤口,然后包扎起来……
嘚嘚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山谷中震响,随即杂乱的马蹄声传来。吴句卑驾着马车沿着山道不停地狂奔,后面吴军数辆马车紧追不舍。从傍晚追到后半夜,人疲马乏,仍在驰骋。
突然,一声鼓响,霎时,山谷之中被一片火把照亮。吴句卑大呼:“我乃楚人吴句卑!我有重要军情,请予放行!”
督训参军鄢将师站在山坡上大声喝道:“既是楚人,为何疾驶?快快停车,否则放箭!”
吴句卑收紧缰绳,车停了下来,并大声说:“将军,你不见后面有追兵?那是吴军啊!”
鄢将师这时才见远处出现的马车。他大喊道:“准备放箭!”
楚军巡逻队张弓搭箭静等马车过来。吴军将官见前面火把一片,知道再行追击已无可能,只得勒马回车,撤走而去。
鄢将师身旁的军弁见马车走远,对他问道:“鄢将军,吴军的马车走远了,要不要追?”
鄢将师:“我们巡逻队有几辆马车,算了,让他们跑吧!”
吴句卑见鄢将师走下山坡,拱手道:“将军,你身着土黄军袍,可是楚国将军?”
鄢将师得意地:“然也!”
吴句卑:“总算见到你们了!我有令尹薳罢令牌在此,有重要军情禀报,请将军快快领我去见令尹大人!”
鄢将师眉毛一拧,说:“行!”然后对军弁命道:“收队!”
军弁大喊:“收队!”
鄢将师跳上吴句卑的车,抓过缰绳,说:“我来驾车!”
吴句卑:“怎敢劳烦将军?”鄢将师:“没啥!你叫吴句卑,从吴国逃来?”
吴句卑:“然也!我们是从栎城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