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的门开了，六只蜡像评委坐成一排，齐齐转头，然后齐齐呆住。
出来的人穿着深红的百褶裙，纯白的短袖衬衫，领口系着一条黑红相间的条纹领带。双腿又直又细，脚下踩着一双白色休闲鞋，鞋尖沾了几滴血。
血是他割臂溅出来的，之前没留意。
裙子相比裤子，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长度限制，只要腰够细。
恰好这条裙子是宽松款，不是包臀的版型，赵猛洁就不信唐姚还能让他在蜡液堆里劈个叉，翻个跟头。
他走上讲台，踩在一片黏糊糊的蜡液里，张口：“愣着干嘛呢，挑战，第六个。”
蜡像评委回神，白脸蜡像连忙抓起稿子，念：“舞蹈六，第三次挑战，女团舞。”
“……”赵猛洁：“什么舞？”
白脸蜡像声如蚊蚋：“……女团舞。这个编舞对柔韧度要求比较高，节奏也挺快的。”
赵猛洁：“……”
行吧，理解他们摔成那样的原因了。
前奏响起，领舞的蜡像从台中缓缓升上来，通体乳白，一动就甩飞一条蜡液。
舞跳到一半，蜡像人一转身，和赵猛洁离得有点近。赵猛洁本欲转身避开它的“蜡液攻击”，却忽然一顿。
前几次挑战结束后，蜡液在讲台上融化成平平的一滩，其他人身上的蜡液也都凝固了，除了原始的蜡味，闻不出任何味道。
而这个蜡像人……赵猛洁没有避开甩过来的白液，反而迎上去。白色的蜡液沾到颈间，他抹下来一点，闻了闻。
是油画颜料。
味道非常淡，被压在浓重的蜡液味道下，比那国风社里的白梅香还淡。
如果不是赵猛洁这种“活了半辈子瞎了半辈子”、有意训练其它感官的人，还真不会察觉到这点不引人注意的轻微变化。身前，抬腿提胯的蜡像倏地一停。
赵猛洁一顿，抬起头。
庞大的暗色煞气凭空现形，横跨教室，从教室后方的红色条幅里渗出来。
煞气缓缓下压，六只蜡像评委被瞬间剿散，连带评委席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教室空旷，只剩下赵猛洁一人。
但领舞蜡像还在。
它一动不动，和赵猛洁仅有半米距离。
一条蜡液挂在它肩头，在咚咚的鼓点声中，滑到地上，滴出“啪”的一声轻响。
瞬间，一条巨大、粗壮的血红色蜈蚣，猛得从蜡像头顶撕裂而出！
白色蜡液飞溅，血蜈蚣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朝赵猛洁直直扑来——
……
多媒体教室和“舞林大会”的教室不一样，看设施，是正儿八经给演出排练用的。
近二十厘米高的圆台占在教室中央，周围摆着一圈圈相连的红色软椅，高度层层拔升，像古罗马的斗兽场。
“黑镜，谢罪，还有半鬼，”
詹尧拉开红色软椅，坐下去：“他们三人，就是所谓的‘芥下门三怪’。”
舞台顶端落下一道宽大的投影幕布，屏幕上打出一行黑字，让大家随意入座，等待彩排开始。
苏梓岑好奇：“他们是一起下副本的固定组合吗？”“不是组合，”柯珂把腿搭到前排的椅背上，“组什么合，这仨人互相都不认识，哪儿来的组合。”
苏梓岑：“什么意思？”
柯珂：“……”
柯珂的“小道消息源”有且仅有詹尧，她扭头看詹尧：“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詹尧说：“在这三个人里，乙-03谢罪，是三家人。八年前，被开除芥下门，除名三家。”
“甲-07黑镜，据说是芥下门代理人的堂弟。谢罪离开半年后，他进入甲部，但四年前，在红标本‘三魂问罪’中失踪。”
“丙-01半鬼，出身不明。在黑镜被正式判定失踪之后，进入芥下门。”
詹尧说：“所以从时间线上讲，他们三人从来没遇到过。”
一个错开一个，刚好互相避开。
“啊？”曹严华问：“那干什么只叫他们‘三怪’啊，其他人能叫这个名字吗？”
赵国妍刚好溜回来，听了个尾巴，立马亮起眼睛。
詹尧停了片刻，等赵国妍落座，才说：“因为他们强。”
“在三个部门里，他们是实际上的排名第一。”
“丙-01，半鬼，这是字面意思，丙部第一。另外两人有点不一样，”
詹尧说：“谢罪是乙部第三，但乙-02在二十年前就进了医院，一直没有苏醒的征兆。乙-01是如今的三家掌门，几十年没下过本，给她保留了鼎盛时期的荣誉性排位。”
“至于黑镜……”
詹尧皱眉：“他才是真的怪。”
赵国妍从柯珂手里抠回两个瓜子，接话：“怎么说？”詹尧想了想，说：“甲-01到甲-06，要么死亡，要么退出芥下门。而且他们都是赵家人，排名不被承认。”
柯珂看了赵国妍一眼，赵国妍依旧老神在在地磕着瓜子，表情没什么变化。苏梓岑和曹严华不清楚内幕，但能感觉到微僵的气氛，眼神在几个除鬼师中来回打转。
沈谦宁听着这句话，直直盯着舞台顶端的投影幕布，瞳孔被白字映衬着，分外安静。
詹尧想到什么，抬了下手：“抱歉。”
沈谦宁瞳孔不动：“没关系。”
“……据说，黑镜是芥下门里，唯一非赵氏、但能以血入灵的人。他的阵法、灵符，都是凭空以血液凝成。最重要的是……”
“他是一个盲人，或者说，半盲。”
詹尧讲到这里，忽然闭上嘴。
只见形似斗兽场的舞台中央，缓缓升起几个蜡像人，蜡像人显出样貌，“唐姚”是最快露出脸的。见到这一幕，苏梓岑和曹严华都像被人迎头砸了两锤，脑子乱成一锅粥。
接着露出脸的是“苏梓岑”。
除了“唐姚”和“苏梓岑”，其他几个蜡像慢慢浮现出身形，但都没有脸。
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投影幕布刷新出四个白字：
【彩排开始】。
窦九章靠在门边，门半敞着，他看向走廊对面。
人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台上涌动出大量蜡液，深红色的招新棚缓缓从蜡像背后升起。
窦九章正要走出去，一缕红枫林色的煞气忽然浮过来，轻轻拦在他脚边。相比在六只蜡像评委身边打转的时候，这道煞气淡到近乎透明。
煞气浮过他的裤脚，最终撑不住，默默散开。
窦九章垂眼看着，目光重新落回舞台。
……
红彤彤的招新棚边，支起了另一个景。
看布景是室内，古色古香的风格，“唐姚”坐在内景的桌子后，旁边还有一个面容模糊的蜡像人，正对着电脑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