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荷抬眼沉默地看他一眼,算是回应。这几天她干起活来,人好像变得深沉了一些,对任何安排都没什么态度上的表示。
吃饭后,等卫宁儿帮着向云荷把碗筷洗完,擦完桌子,向云松拿来纸笔。这三四天来,卫宁儿已经简单地把向云荷干的那些家事记在纸上了,向云松把那些一一抄下来,“扣除你个人吃住的钱,每日刷锅洗碗工钱十文,做饭二十五文,洒扫除尘五文,洗晾收衣十文,浇地摘菜十文。”
向云荷一听原本就有气无力的神色变得更垮,“二哥是认真的吗,干一天才六十文,这我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你们的四十八两?”
卫宁儿见她说起那四十八两,在心里说倒是有长进了,好歹记起这四十八两了。
向云松则是微微一笑,“那要不算扣除前的工钱?每日刷锅洗碗十八文,做饭二十五文,洒扫除尘八文,洗晾收衣十八文,浇地摘菜十二文。扣除你一日三餐,早餐五文,午晚餐各十文。”
向云荷在心里盘桓半天,恨不得掰起指头来算,最后说了句,“那就照扣除前的工钱算吧。”
向云松眨了眨眼睛正要说话,卫宁儿开口,“你要不要重新算算?”
“啊?”向云荷这才觉得自己算错了,一五一十在心里谋划半天,才发现还是照扣除后的工钱算划算,故而重新选了扣除后。向云松给她记上三天的工钱一百八十文。
向云荷拧着眉毛折算四十八两要多少天才能还完,稍后,得出结论,八百天,顿时整个人都蔫了。
向云松瞅着她的神情,“干得好,还有奖。”
向云荷这才有了点注意听的神色,向云松于是说道:“做饭好吃一日奖两文,衣服洗晾收及时奖励一文,锅碗洒扫干净奖励一文,浇地摘菜干得勤快奖励一文。”
向云荷一顿心算,“那一日也才奖五文。”这也太少了,她哪辈子也没有把五文钱放在眼里过。
“还不一定有,”向云松瞧着她的神色,决心丑话说在前头,“得干得好才有,干得不好还要受罚。”
向云荷顿时又有些发蔫,向云松继续道:“如果干得好的前提下再干得快,省出时间来跟你嫂嫂认真学刺绣,那一日奖励十文。”
向云荷面上升起惊讶之色,学个刺绣居然能奖励十文!
卫宁儿却是即刻明白了向云松的用意,继续道:“绣得有进步,也有奖励,要是绣品通过绣庄考核,成为绣娘,还有工钱,跟大表婶她们一样。”
向云荷这下再迟钝都明白哥嫂的用意了,一时心里百感交集,不是滋味,好久才道了声“好”。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向云松把工钱和奖惩规则都记下来,写在纸上,并郑重地让向云荷也签上名字。晚间向云松依然睡西屋门板,但这回安心许多。很快西屋要被稻谷堆满,卫宁儿把大绣绷收起来,又把绣娘们坐的板凳归置到窗下。
向云松双手枕在脑后,沉吟着,“等秋收完,茶庄的事情必须得提上日程了,等我过两天把人员规整规整,也出个雇工契约,跟大伙儿订上,跟绣庄的一起。”
卫宁儿想了想,她还没给孙家的绣娘们安排绣庄的考核呢,便提议等秋收完成后再说。向云松一想也是,茶庄的人员手艺也得考核,但问题是他和卫宁儿自己都还不知道如何制茶。
这八字真是还一撇的头都还没有。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干商量了半天,也只能到秋收后再说。
第二天一早,向云荷果然起了早,一五一十地做起了早饭。她煮了一锅米粥,还炒了一个小菜,煮了三个鸡蛋。就是粥的火候大了点,像饭。向云松看了一眼就说太干了,难吃。向云荷的脸色暗淡下去,难道这第一顿就要罚?
但卫宁儿说干了正好,去田里干体力活,喝粥本就不扛饿,还是得吃饭。这样一说,向云松闭嘴了,向云荷的脸色才好看点,说午饭会注意。
两人坐着伙计出门。路上向云松揽在卫宁儿腰间的手捏捏她,“越来越会说话了,我发现咱俩在安排人和事上,要有分工。”
“怎么分工?”卫宁儿回头。
“分工就是,”向云松思索着,“你唱红脸,我唱黑脸。”
但实际上这个红脸黑脸的分工并没有说的那么容易。
到了龙头山南麓,梯田里有些人家稻子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天有些阴,不日可能要下雨,卫宁儿想想还是跟向云松一起先收稻子。毕竟棉花和苎麻晚几天收不会造成什么后果,但稻子要是晚收几天可能就直接脱落了。
农活卫宁儿还是第一次干,弯身挥刀,没多久就腰酸腿疼,真心感慨这个活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向云松要好很多,果然练武的体力就是好。只不过,该累还是累,这个时候向云松就念叨着下次还是要跟夏收那次一样,跟普通人家拉开收粮的时间,一定要趁早。
过了不多久,两人就有些饿了。等到中午,别家都在地头开始吃午饭,他们伸着脖子等了有一刻钟也不见向云荷的身影。
卫宁儿说应该是动作慢,还没准备好,向云松都绝望了,说去七星集上买些包子云吞来权当中饭,卫宁儿说再等等。如此一个提议一个否定,等到第三个回合时,向云荷提着食盒来了。
到了田头,她把食盒打开。向云松往里一看,两个菜,一个兜头一股焦味,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另一个炒青菜鲜绿欲滴,原模原样,看着还没熟。
向云荷看他俩无语的神色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忙说还有一个冬瓜开洋肉干汤,在第二层食盒里。向卫二人看过去,向云荷把第一层食盒的底座掀掉,拿出下层的一个大碗来,但这时才发现,第二层里已经成了一汪池塘,躺着几块切得足有三寸长两寸宽,还白乎乎的冬瓜的大碗里,汤水只剩一小半,一大半都洒在旁边装饭的盘子和整个第二层食盒里。
向云松把眼睛瞪成铜铃,“向云荷,这就是你做的午饭?”向云荷自己也无话可说了,两个菜做得不好她知道,但没想到汤会洒,“哥,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洗完衣裳才发现过了饭点了,怕你们着急,就……”
卫宁儿把盘子里的饭盛到饭碗里,汤里还有几条开洋和两块麂子肉干,勉强还能吃。“之前不是说好了做鸡蛋黄瓜和莴苣炒肉片的吗,怎么又做了别的?”她出门前特意跟向云荷说了做两个她已经学会了的菜,省事。
向云荷嗯哼半天,才说了实话,“我想着二哥说做得好吃有奖……这两个菜,我只能做到这样了,肯定没奖。我想做个我吃过的好吃的菜出来,没想到失败了……”
原来是奔着奖金去了。
向云松没好气地端过卫宁儿手中盛好的一碗汤饭,“没学会走就想跑了,你倒是先把所有的菜学会,把该赚的工钱赚到再想奖金啊!”
他喉咙有点大,卫宁儿一看向云荷那瑟缩的样子,怕她好不容易手把手教她鼓励她生出的一点信心就这么被吼跑了,连忙拉了下向云松的胳膊,示意他别说了,又盛了自己那碗汤饭,“我看着这汤还是不错的。”她吃了一口,结果发现饭粒硬梆梆地还有些米粉的味道,正琢磨间,向云松又吃了一口,脱口而出一句,“这饭也没熟透,夹生的!”
得,全军覆没。
卫宁儿心想着这红脸还真难做,但要是不做,向云荷说不定就此倒下晚饭都没人做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不有汤嘛,还热的,泡一泡就熟透了。”
向云松听了一脸的匪夷所思看向她,卫宁儿自己也觉得过分了,只能把脸埋进碗里吃饭,毕竟饿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