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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少年

15天前 作者: 青桦

当年六岁的卫宁儿来向家时向云松四岁,向云柳八岁,向云荷还是个刚满周岁的女娃。

三兄妹中间横插-进了个孩子,对自小熟读圣贤书又是家里老大的向云柳自然没什么影响,也就是多了个妹妹,可是对向云松这个拿到个什么都觉得可以当做关公的大刀舞弄一番的小男孩来说就不是多了个姐姐的事了。

因为卫宁儿长得比他高一截子,认识的字比他多一截子,在大人的嘴里又比他懂事一截子,这几截子加起来在向云松眼里那就是好大一段子了。

他还得叫她姐姐。

他唯一比她多好大一截子的就是拳脚和力气了。

于是……

结果就是父亲向南山用更大的拳脚和力气让他知道了卫宁儿的新身份——他哥的妻子,他将来的嫂子。

妻子和嫂子是啥向云松不懂,总之不是姐姐就好。可郁闷的是他们说不可以现在就叫她嫂子,还是得叫姐姐。所以向云松时常陷入混乱,到底是嫂子还是姐姐?

混乱的结果是他人前叫姐姐,一副乖弟弟的模样,人后就叫她嫂子,看她想否认又否认不掉只管羞红脸气呼呼掉头就走的小模样,然后冷不防蹿上前去揪她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小辫,扯下她衣裳上的绣饰,再扮个鬼脸挑衅“来追我呀来追我呀”,然后猴似地爬上树,知道她追不到。

虽然父亲的拳脚和力气总会让他在每次混乱之后都能更清晰一层地认识到“哥哥的妻子”和“他的嫂子”的意义,但是向云松依然顽固地混乱着。

只是这种自娱自乐的把戏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年岁的增长慢慢就变得没趣起来,卫宁儿被叫嫂子不再会羞红脸,也不会气呼呼,只会掉头走掉。被揪散了辫子她就自己梳好,被扯掉了绣花她就再不穿有绣花的衣裳,总之,她身上慢慢没有了让他可以下手薅一把的抓手。

十三岁的半大少年向云松难免觉得无聊起来,有时候练武之余兴起了也会偷偷跟着她看她忙活啥,结果就是发现她跟着他娘秦氏学女红针织,一坐坐半天,一针一线绣那什么戏水鸳鸯送子观音,无趣得紧。

也看她时常在读之乎者也经史子集,研究跟他哥一样的东西。向云松就觉得简直太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了,一个女娃子,难道也要跟他哥一样去考秀才?

质问她的时候,她也只是抿着嘴唇什么都不说,一脸防备的倔强之中向云松惊奇地发现了一种叫做“你懂什么”的东西,看着跟他向他哥献宝他哥看他舞剑半天每每都是“舞得不错继续舞”的态度极其相似。

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誓要问个明白。可是追在卫宁儿身后问半天,把她逼急了她也只是一个劲说她不是她没有。向云松气坏了,你不考秀才你看那么多书?你怎么不来学舞剑学舞刀呢?

卫宁儿自然是不肯来学的,她连他献宝时“舞得不错继续舞”的态度都不会给。于是向云松强迫她跟他交换,她看他舞剑,他就不去追问她到底读书干啥。

后来讨价还价的还加了什么附加条件向云松记不清了,总之这么不平等的交换卫宁儿最后居然同意了,大夏天的老老实实坐在老宅后院的一个石墩上,手托双腮看他舞剑,下巴的汗水顺着修长的脖颈流进绯色的衣领也顾不上擦,一心想着快点完成这个没道理的交换。

但向云松舞完了剑又嚷着要舞刀,原因是嫌卫宁儿看的时候表情有不耐烦。卫宁儿说没有,向云松说你就有,你眉头皱起来了。卫宁儿有点委屈,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于是向云松又舞了一趟刀,舞完了刀又舞了一趟戟,再是一趟钩。七月的阳光还很毒辣,卫宁儿脸红扑扑的,身上的汗也越来越多,夏衣都湿透了。她喘着气问他还要舞个啥,她快撑不住了。

向云松也热得不行,脱了上衣扔在一边说再舞个枪吧,兵中之王,看不到你亏大了。

他从武器架上拔出了那柄老底子的红缨三尖枪,光着膀子在后院的空地上拉开了架势。这趟枪他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舞得非常过瘾,武师也曾说过他的枪舞得仅次于剑。

最后几招,他寻思着耍个什么样的花枪作为收尾比较漂亮,眼角余光中却见卫宁儿两手撑着双膝低头不知在看什么。

好哇竟敢当着他的面开小差,向云松一下火上心头,一个腾跃翻到卫宁儿身前不过丈把处,然后将红缨枪大力往地上一压,随即枪头上挑,一招漂亮的龙抬头完成。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那杆年岁比他大了一轮还不止的枪根本架不住他如此大力耍弄,一往下压枪柄就在枪尖下方尺把长的地方断成两截。枪头蹦起来老高,直向坐着的卫宁儿飞去。

卫宁儿吓得惊叫一声,苍白着一张脸跳起来向院后的林子跑去。向云松也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那枪头已在地上躺着,但卫宁儿坐过的石头上却是血迹一片,在阳光下看着触目惊心。

她受伤流血了!

向云松心都紧了,喊着卫宁儿的名字去林子里寻她。但是从午后找到天黑,却连卫宁儿的一片衣角都没寻到。回到后院那石墩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向云松心焦如焚,只得把这件事告诉了向南山和秦氏。

只是没想到光着上身的他气喘吁吁地才说了没几个词,秦氏的脸色就变了,向南山更是一把捞过他的脖子大力掐着,咬牙切齿质问他“你个小畜生究竟干了什么”。

向云松毫不怀疑自己的脖子会被父亲一把扭断,他费力挤出“我舞枪,结果她屁股出血了”几个字,就觉得脖间一紧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就见床前围满了人,父母哥哥妹妹,连向老夫人都到场了,就是没见到卫宁儿。

他刚想问卫宁儿到底怎么样了,秦氏就扑上来了,哭得心疼无比,“我的松儿啊你可算醒了”,父亲僵着脸站在床对面,向老夫人铁青着脸色责骂父亲,哥哥则是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随后他爹僵着张脸过来看了看他脖子上的伤势,说了句“养几天就没事了”,就出了门。秦氏哭哭啼啼了一阵也出去了。

向老夫人过来,温和而断然地与他讲了几句印象里她说过的最简单的话,她说,“宁儿是个好孩子,来了向家九年,从来不跟你计较,也从不跟大人告状。你不可以再欺负她,因为男人不能欺负女人。何况她不是你的女人,是你哥哥的。你不能欺负你哥哥的女人,也就是你的嫂嫂,知道了吗?”

脖子一动都动不了,想起那眼前一黑就失去知觉的经历,向云松立刻就记住了这几句话。

向老夫人出去了,向云柳过来了,十七岁的少年坐在床头上下左右端详了他半天也没说句话。向云松歉疚地按着向老夫人的说法跟自己哥哥道歉,“哥,对不起,我不该欺负嫂嫂,不该强迫她看我舞枪。”

向云柳脸上神色不可捉摸地变了几变,最终叹了口气,这次他不说“舞得不错继续舞”了,他说,“还是要多读书,让父亲给你找个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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