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向云松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右手五指就跟铁打的一样。卫宁儿这一动就如蚍蜉撼大树,大树纹丝不动,蚍蜉快把自己摇了个趔趄。
这一趔趄动静明显,加上下人们之前就注意着这边的动向,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多眼光。饭厅里顿时静下来。
卫宁儿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静弄得好像被撕掉遮羞布扔到大街上一样,他左手挣不脱,就扯着左臂往回缩身体。然而向云松像知道他的心思,在他刚一回缩时就反方向扯他的手臂,硬是将他刚有了一点偏斜的身体重新拉回自己这边。这力道倒也不大,就是刚好抵消卫宁儿的力气,强迫他坐正在椅子上而已。
桌子不大,桌上铺着垂到人膝盖处的桌布,椅子也有靠背,其实两人桌面下的动作并不明显,但卫宁儿已经忍无可忍,这种样子太像十几岁时在向家老宅哪条路上碰到向云松这个魔星时想摆脱却总是摆脱不了的情景了。
新仇旧恨齐涌上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毫不犹豫抬起左脚准确无误地踩在左边那人大喇喇敞腿坐着,几乎伸到他椅子前的右脚上。
这一脚虽然没能换来左手的解放,但却神奇地抚平了卫宁儿心头至少一半的厌恶不适。他暗暗吐了口气,勉为其难地忍受并坚持着。
那只该死的脚先是一震,仿佛被意外惊到,随后就卸了力道任他踩着,颇有几分予取予求的味道。食髓知味,卫宁儿无师自通地将左脚在那只越轨的右脚上惩罚般左右踩碾。
向云松豁出去一张厚脸,端着一脸对王氏的调侃坦然受之的神情,内心却是山呼海啸哭笑不得。卫宁儿这个举动他都找不到言语来形容,好坏不分?恩将仇报?还是不可理喻?
不过好歹她已经有回应了,这么多年。不是么,他拉着她的手,她踩着他的脚。总算扯平了。不枉他女人一样与王氏斗了这大半天的嘴。
然而变故突生。
一片安静中一个小脑袋从王氏与向云荷中间冒出来,小嘴一张吐出一粒枣核外加一个惊雷,“大娘真凶,叔父不过拉拉她的手,她就要踩叔父的脚,一边踩还一边碾。”
饭厅里顿时静得一条蚊子腿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王氏在一愣之后迅速扯过自己的儿子,姿态夸张地抬起拿着手绢的手去捂他的嘴,急道:“我的小祖宗哪,话可不能乱说,不然你娘又要吃苦头了!”
“昊儿没有乱说!”昊儿两手齐推她的手,“昊儿看见了,就在刚才捡枣干的时候。”
小家伙新年五岁,口齿清晰嗓门还大,“昊儿看见叔父拉着大娘的手,大娘也没说不让拉,就直接上脚踩,踩了还碾。叔父也不喊疼。”
这下饭厅的气氛从安静变成死寂,人人都屏着呼吸聆听这个惊雷。唯有向云荷睁着两个眼珠子快要掉进大张的嘴巴里的眼睛,果断扭头看向身边她右边的两个人和他们的手。卫宁儿身后一直侍立听差的淘春也瞪圆眼睛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主子,感慨低调的主子怎地如此神勇,在她眼皮子底下能做出这等骇俗之举。
向云松的厚脸皮终于裂开道缝隙,万料不到还有这个小探子,眼睛真尖,小嘴巴也总跟他娘一样,张口闭口拆他的台。
他迎着对面昊儿看过来的眼里的一片同情与忿忿不平一时无语凝噎。好家伙啊,这都让你发现了。
卫宁儿要脸,这下被他一顿丢了个干净。山崩地裂飞沙走石,不知道要怎么把脸赔给她。
右脚上的力道瞬间消失,他手一松,右手中那只手腕也顿如脱兔逃窜。
卫宁儿扯回自己的手,来不及体会失而复得的幸运已经被巨大的羞愤慌乱吞没。之后涌起巨大的悲哀,就知道碰上向云松总没好事,过去现在都是如此,没有例外。
席上众人神色各异。
王氏放开昊儿之后面上很快又恢复似笑非笑的神情。众下人们不约而同低下了头,同时抬起了眼皮竖起了耳朵,只是死死闭紧嘴巴绝不出声。
饭厅里这片诡异的安静最终被一声“砰”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