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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坐实

15天前 作者: 青桦

秦氏铁青着脸把木鱼盒在桌上不轻不重地一顿,“都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守个岁都不安生。不就一锭守岁银么,收了就收了,不收就不收,多大点事,来回拉扯,弄成这个样子是好看还是好听?给谁看给谁听呢?”

她边说边挺了挺身,发福的身子带动椅子与青砖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听在卫宁儿耳里简直巨响。

秦氏这话明着是在将卫宁儿与王氏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上卫宁儿很清楚,秦氏的一百大板都打在他身上,因为她说话的时候手还抚在王氏送的木鱼盒上,更因为秦氏一贯不喜他的冷性子,生不出儿子还白占个向家大少夫人的位子。

他心头涌起一阵巨大的悲哀,裹在原本的恐慌恼火厌烦之中,牛毛针一样戳着他的心。那些无数次想跟向云松这个魔星划清界限拉开距离而不得的过去,到此刻有了一个最终的结局——被无忌童言戳破的新寡的嫂子跟小叔子当着众人的面在桌子底下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暧昧场景,惨烈。

那明明是他从十五岁的石墩子事件开始一直在做的努力——避嫌,然而今日这嫌却被彻底坐实了。

“……都把脸皮裹紧点,没得叫个孩子看笑话,还嫌闲话让人说得不够吗?……”秦氏不大的声音里含着压抑的怒气,眯眼看着对面的小儿子和他身边那个低头垂目面貌寡淡的女人,真真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得意的成果都折在她身上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辛苦生养的两个儿子都要跟这个怎么看怎么不讨喜的女人缠夹不清。

秦氏说到这里就被冷静下来的向云松打断了,他抱起双臂,闲闲地道:“是儿子我做事不周,娘要怪就怪我,有火直接冲我发,别转着弯怪旁人。”

卫宁儿把脸看得比命还要紧,这个场面叫人撞破,虽说多数是她咎由自取——谁叫她总是想逃,这一晚上他一个男人唇枪舌剑帮她怼个女人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结果一点不落她的好不说她还总想撇下他顾自己逃。

但他还是想要帮她把脸拼一拼凑一凑,可能的话。向云松笃定秦氏也要脸,一定不好意思当众揭破他俩在桌子底下的你来我往,就直接越过卫宁儿与王氏之争,把责任直接往自己身上揽。

果然秦氏闻言皱紧眉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狠狠地瞪着向云松,寻思用个什么由头压压这个逆子的歪风邪气。这一整天,从大清早看见他坐在三进门口的捧着脑袋发呆,到午后在大门口一个劲循着卫宁儿的裙角跑,到晚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一场好戏,她已经忍得头发丝尖都在冒火星了。

“就只是做事不周?啊,你看看你,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毛……”秦氏说到这里像是省觉了什么,立时刹住嘴,将“毛手毛脚”一词用力咽了回去。

虽然读书不多,但好歹也知道这词在眼前不能用。然而不用这词之后,被对面向云松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一激,便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正自气得无话可说中,就听王氏开口柔柔地开了口,“娘要怪就怪烟茹,别怪二少爷和少夫人。都是烟茹自不量力,拎不清事情,还以为是云柳在的时候……”

王氏说到这里顿住了,拿手绢摁了摁发红的眼圈,“今日团圆,阖家欢乐,烟茹没有别的想法,就想替云柳尽尽孝……”

一番话唱作俱佳,听得向云松哧啦啦直迸火气。本来他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确是为了护住卫宁儿,但实际结果是把王氏也护住了。结果王氏这一番茶言茶语拼着把自己摘出他的保护区,也要独自大放光芒,而把卫宁儿整个暴露在秦氏的火力范围内。

果然秦氏斜着卫宁儿眉头皱得更紧,嫌恶之色溢于言表。是了,如果不是这个卫氏矫情难弄,事情怎么会搞成眼前这个没眼看的样子?

而周围下人中那几个刚刚跟着先头几个把三钱碎银还回给掬夏盘子里的,也在相互交换眼色,或不忿或看好戏或幸灾乐祸。本来么,只要卫宁儿接了那锭银子,后面也弄不出来这么多事来,他们也能把那三钱碎银接得心安理得。

“姨嫂不愧是添香楼里出来的呀,会做会唱还会演,就是有点不够厚道。”向云松摆了个悠闲的姿势,决心今日把脸踩到脚底下,跟王氏这个女人撕到底。

王氏从绸布手绢中冲他扔过去疑问中透着委屈的一眼,“二少爷可要把话说清楚了,烟茹怎么不厚道了?”“便宜不可占尽,不然就是不厚道。”向云松看着王氏停了数息,笑道,“像抢先喝个屠苏酒这种,谁都不会放在心上,可要是再有多的,就别想更别做了,否则难免为人诟病。”

话点到这个份上,就是不给面子了。王氏一贯养尊处优,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颜,自然地,年岁也成了她十分在意的东西。向云松说她不厚道她还能装傻,可要说她抢喝屠苏酒就实打实地在撕她的脸皮。

“二少爷说我抢先喝屠苏酒,这是哪里来的罪名?每年屠苏酒我都是跟在二少爷后面喝的,娘和荷儿都知道。”

“晓月楼的明掌柜,是姨嫂的旧识吧?前些日子明掌柜来庄里了结商事时提过,天炎三年八月十五,与姨嫂在添香楼相识,当年就曾聆听过姨嫂最拿手的红佛曲。”

向云松说到这里,果然见王氏那张妆容精致的粉脸上有了裂隙,让她连手绢都忘了摁在眼睛上,只是转过脸去当做没听见。他不禁感谢自己适才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了结商事时与晓月楼掌柜言谈中的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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