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姓明的中年男在商事完结之后就摆上一脸神秘促狭的笑,旁敲侧击地问他打探添香楼银花魁王娘子下落,他还很不快,毕竟兄长向云柳刚入土没几天,他的妾侍就被过去的恩客打听。不过也是那时才知道,王氏竟然在十三年前就在添香楼挂牌接客了,而十三年前卫宁儿才十岁,所以王氏怎么可能比卫宁儿小?
“照这么算来,姨嫂年岁应不比我哥小,比我和宁儿自然要大多了。”向云松作了个体贴善意的笑容,望着王氏持续变得难看中的脸色,“姨嫂来了向家四年,劳苦功高,我哥故去,按理说,我这个做二弟的就是喊姨嫂一声“大姐”也是应该的,更别说姨嫂还如此照顾我们了。若是姨嫂不嫌弃,今后就让云松和荷儿称呼你一声“大姐”如何?”
几句话把王氏挤兑得终于屏不住了脸色,扭头抿唇半晌,才挤出一句,“二少爷也请厚道些吧,别得理不饶人,放过烟茹吧。”
王氏毕竟是个女人,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跟个女人过不去,把她怼到不敢排挤卫宁儿即可。向云松见好就收。
饭桌上大局已定,向行福此刻也已经挪到向云松身后不远,身后还跟着一串还了掬夏碎银的下人。掬夏那边孤零零地只剩她一个人端着满满一盘碎银。
气氛依然别扭中透着安静的古怪。这个时候一直处在惊讶和神游中的向云荷忽然站起来,举着那锭银子朝王氏喊了一声“大姐”,把王氏吓了一大跳,转头惊异地看向她。
向云荷便在她的惊讶无语中举起那锭守岁银递到她跟前,“这锭银子我也不收了,大哥走了,你一个人将来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的是,自己留着吧。”
向云荷性子一贯温吞柔和,说话总有些怯怯,此番话语中倒是显出做了一个自认为懂事的决定之后的勇气,让她这个明明出于脑子不会拐弯的举动歪打正着地透出了善解人意和为他人着想的大气,也让王氏一时哭笑不得到无话可说,只能一把接过那锭银子开始生闷气。
若非还在为如何赔身边那个自从一声惊雷之后就陷入泥塑木雕之中的人的脸思虑,向云松真想笑出声来。没想到他拉着向云荷随口的一句提议,向云荷居然信以为真还贯彻到底。
还好有她这个迟钝脑子,才得以能够遏制住昊儿那个快嘴小子。向云荷和向昊,向家的卧龙凤雏,缺一不可。
当然向云荷这一句“大姐”对总贪恋主母风光的王氏杀伤力更大,向云松想一想都替她心塞。他迎着向云荷询问的眼光悄悄回她赞许的一眼。
秦氏的头更疼了,无言又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儿一女,一个胳膊肘只拐向卫氏一个人,一个脑子不动只跟着乱拐胳膊肘,按下肚子里的火气,冲对面待命的向行福道:“都散了吧,今儿都别守岁了,岁菩萨都让你们气跑了!”一声令下,向行福低声命令着神情各异的下人们退出饭厅。
秦氏自己也打算回二进去,端着木鱼盒起身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沉声道:“往后日子长着呢,好好修自己的福报,别贪心不足,也别仗着有人撑腰就丢了本分。女人的名节和操守,这种乡野女子都当眼珠子宝贝的东西,是要拿来守的,别不当回事!”
这话简直是在点着卫宁儿的名警告。向云松下意识回头看看卫宁儿一下子变得苍白的侧脸和发抖的肩膀,刷地起身急道,“娘不要不分青红皂白,明明是儿子我……”
秦氏端着木鱼盒本来回身要走了,这会子站住了迅速回头打断向云松,厉声道:“明明是你什么?!”
向云松遭她这句少有的喝止也吓了一跳,要是刚才气急了顺嘴把“明明是儿子我强拉她的手”说出来,那卫宁儿估计就要原地一头撞死。他连忙把嘴闭紧了。
秦氏狠狠剜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给我有点骨气行不行?别跟没见过……”再一次将自己的话头生生掐断,实在是难以启齿。
向云松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横竖是要敲打他了。这个时候也没了强辩的愿望,只是有口无心地高声应和,“行,儿子一定有骨气!不辜负娘的教导!”
秦氏无奈,最后压低声音,“也给你哥留点脸面,毕竟尸骨未寒……唉你……你们,真是气死我了!”
她跺脚离去,银杏小跑着跟在后面。
向云松松了口气,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
饭厅里只剩下没几个人。短暂的沉默后,昊儿眨巴着眼睛又吐出一个枣核,“娘,祖母被谁气死了?叔父还是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