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半句话与前面的话的联系,顿感无语至极,等了这半天向云松还是在嘲他骂他。
他再忍不下去,鼓起勇气将双手按上向云松的胸口用力推他走人。那胸口厚实得可以,卫宁儿手一按上去就觉得像推了堵肉墙,又实又硬又沉。
好在向云松没想拦他,泄了力般由着他将自己推开,只是手仍撑在卫宁儿头边的假山壁上。
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卫宁儿犹豫着要不低个头,从他手臂下穿过去算了,但又觉得很不妥当,毕竟他比向云松大两岁,还是他未成婚的嫂嫂,虽然已经快要不是了。
正纠结时,就听向云松又低声说了句,“真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这话听起来有种特别的感觉,卫宁儿瞬时想起他刚才的眼神,又亮又热。他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句“没有”。
向云松的手臂就收了回去,让开了道,“行吧,你走吧。”这一句的声音里一下子就没了先前的情绪,平淡中透着淡漠,有点倦了的感觉。
卫宁儿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就跳出来了“失望”二字,脚下的步子在此刻硬生生生出了迟疑,想着自己是否应该说点什么,就当只是应个景,毕竟……
然而搜肠刮肚却找不出合适的来。他呆在那里动不了,正着急时,就听向云松说了句,“怎么还不走?等着跟我一起从这里出去?你真想好了?”
说得他跳起来就走了。
回到后院自己的房间,卫宁儿陷入纠结。向云松问他讨要的说点什么好像成了他无端负上的债务,压得他的心沉惴惴的难受。
尽管一再告诉自己他并不欠向云松什么,反倒是向云松从小到大一直在欺负他,他跟他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无话可说,仍无济于事。心上有个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穿过了一根线。这根线一下一下地不断在扯动,每一下都扯往向云松问他的那个问题——想要跟他说点什么。
向云松数落他的那些话也不断缠绕在耳边。这么多年,向家没有一个人这样跟他说过话,他们不是在他学得好做得对的时候夸奖他,就是对他或客客气气,或严格教导。唯有这颗魔星,讥笑嘲讽打击了他这么多年之后,还打着放心不下的名义高高在上地开始数落起了他。
卫宁儿并不想记住这些话,可是这些话就如同向云松的那些强迫一样,在他耳朵里生了根,在他上床睡觉之后还不断环绕。
来而不往非礼也,卫宁儿觉得大概是这些话的原因,让他感觉欠了什么。那就同样说些话还给向云松吧,欠债还钱,欠话还话,扯平了总好了。
他躺在床上,从平安出征到早日回家到你放心去吧,将能想到的送出征之人的话,都捋了一遍,可都觉得不好。不好在哪里又说不上来,好像总是不由自主跟向云松数落他的那些话比,一比就总觉得没什么合适的。
自己说不好,那就从书上找一些吧,然而读过的那些诗词,除了诗词人形容友人上阵杀敌如何勇猛,就是感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别的诗词倒也有,就是女子送良人出征的那些,可这能是他说给向云松的吗?
这一夜睡得也不好,来来回回都是梦。先是梦见他背着个小包袱形单影只地出了向家大门,就见一顶花轿停在向家门口,向云柳喜服加身,伸手掀开轿帘,牵出那个花容月貌的花伶。没等他酸痛的眼泪掉下来,一匹高头大马呼啸而至,马上一人金甲银枪,双手一振抖出个漂亮的枪花,然后大喝一声“卫宁儿你个傻子你真没用”。后来又梦见向云松浑身是血地站在面前,攥着他的脖子狠狠地说“你要跟我说的话呢,拿出来”,他奋力挣扎,就见向云松张着一张淌着血的嘴扑过来,他吓得闭上眼睛,然后耳边只留下一句“你真的令我放心不下”。
惊醒之后就再无睡意,坐在床头想了半天,他披衣起床,将他自学女红针织之后绣的那些东西都翻了出来,摊在床上。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个什么东西来替代一下。
然而,从鸳鸯戏水的枕巾到百子送瑞的被面,再到连年有余的挂画,没有一件适合的。至于做衣衫和鞋子,肯定是来不及了。最后他在那堆绣品里找出了一个绣着松鹤延年图案的荷包,向云松名字里有个“松”字,送这个倒也适配。
荷包底色为梅子青,图案是玄苍色,就是松鹤延年这个图案有点不太适合,不过,他想了想,横竖睡不着,干脆就来做点事吧。
卫宁儿取出图案同色丝线,左右比划一下,在图案之外的空余处绣下了“平安”二字,一下子就降低了松鹤延年图案的祝寿意味。
绣完之后,看着空空的荷包他还是犹豫了起来,装上香药做成香包吧,小时候听向老夫人讲过的军中故事里就有担任斥候的军士因为身带香包而留下气味导致战场失利的例子;装上银子吧也不合适,一则他没有多少钱,二则向云松是去打仗又不是去游玩;装上吃食零嘴,肯定不对劲。
想了半天没主意,俯身挑灯花的时候长发从肩侧垂到胸前,他眼皮一跳。
女子在荷包里装上自己的头发送给男子这在中原地区意味着什么自然是不能太清楚了,青丝即情思,表达爱意诉说相思。可是在阴山地区,送发丝还有别的用意,那就是牵挂与护佑,还有一种说法是亲人的思念可以从最危险的地方把征人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