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松,尽管他是个魔星,尽管小时候他一直跟自己不对付,可他们毕竟曾经姐弟相称过,虽然是磕磕巴巴不情不愿的。
想到这里,卫宁儿悄悄有了主意。他找出红色丝线,一股股剪成合适的长度,再剪下一缕一尺多长的头发,每次抽取九根发丝,裹进红丝线里,将丝线编成一个平安结。
这个平安结两寸见方,加上流苏大约半尺长,放进荷包里刚刚好。编好后卫宁儿又用针尖把丝线拨了一遍,力求丝线完全裹住发丝,不让发丝露在外面。
他不想让向云松知道结子里面编进了他的头发,免得他误解成其他意思。他和他,即便不是叔嫂也是名义上的姐弟,但不可以再有别的了。
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完工了,卫宁儿稍微合了会儿眼就起床去了饭厅,寻思着怎么找个机会把东西给向云松,那他欠他的话就算还了。
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整天他都没有在家里碰见向云松,早午晚三餐都是,也不知他去哪了。卫宁儿不敢打听,哪怕看到向云松的小厮在扫地也没敢问出口,只是揣着荷包在前院到后院的路上来回走。
可惜的是,从前总是小心翼翼走过的小径回廊假山树丛,这会儿安静平宁得连只麻雀都蹦不出来。向云松,那么大个人不知道去哪了。
到了晚上,他终于放弃了。想想自己也真是可笑,怎么向云松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这一次向云松自己都没说什么。向云松只是问他有没有话要跟他说,他说没有,那么这个事情就结束了。后来他做出来的荷包和发结,其实都是多余。
这样想着,他将荷包扔在枕边,上床就睡了。可惜的是这一夜还是没睡好,做的梦比前一夜的更多更密。一会儿是向云松满脸血污地来讨要欠债,一会儿是自己衣衫褴褛地走在不知名的街头,最后居然还梦见枕边长出了一棵树,树上伸出无数枝条,像触手一样把他从床上捆起来包进里面,然后缠得密不透风黑暗无比。惊醒的时候才到寅时一刻,卫宁儿坐在床头呆坐了不知多久,最后飞快起床穿戴整齐,揣上那个荷包,悄悄开门出去。
他记得,向家伙房的泔水乐色是寅时中从后门送出去的,而旗山镇上的募兵处,应该就是在旗头村,离他们现在住的向家老宅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向云松今日应卯,他现在出门,只要跑快一点,应该还来得及。
已是隆冬,出了房门便觉凉意透骨,但卫宁儿心里一片说不出来由的热。天还没亮,老宅各处静悄悄的,看起来跟往日的既不同又相同。卫宁儿脚下不停,心里却悄悄升起一个想法,如果今天借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那么这是最后一次看向家了吧。
蹲在泔水车边通过后门的时候,那个年纪老迈的下人和守门的家丁都没有发现。卫宁儿跑出后门一段路之后就猫进山道边的草丛里,等泔水车走远了才辨认清方向之后向着旗头村猛跑。
天光开始发亮,算时间应该快到卯时了。前几天下过雨,山道泥泞并不好走,没跑多久鞋子就进了水,中途还摔了一跤,沾了一身的泥沙。
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得这么急,都忘了之前的纠结是为什么。卫宁儿不仅有些后悔,要是早些出门就好了。
空气冷冽,四周景物在晨曦里渐渐苏醒,他的心也变得热切,甚至连急促的呼吸都不觉得难受,而是有种自由的感觉。脑子里不停盘旋着一个想法,如果今天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会怎样?未来,他要去哪里?
募兵处建在一片沙场边,沙场一侧有排低矮的木房,中间的门上漆着个“厢”字。几张桌子摆在木房门口,几个军吏模样的人正坐在桌后面点名。而桌子前面,几队衣衫褴褛的男子正挨个上前验身。
向云松会在哪呢?
那几队男子均是面黄肌瘦身材矮小,一看就是流民,向云松如果在里面应该会很打眼。但卫宁儿走了来回走了几遍,把那几队人都看过了还是没有见到向云松。
他再次紧了紧披风和兜帽,心说好在天色还没大亮,他平常又极少出门,这里应该没有人认得出来他。
绕过那排木房子的时候,眼前再次出现一片沙场,沙场十丈见方,木房子只有一间,大门中间油漆着一个大大的“禁”字,一样还有一队人在排队验身。
这队人姿态挺拔,身强体壮,比之前的完全不同,每个验身的人还要木房边的武器架上任意选取一件,演示一番。
卫宁儿裹紧披风悄悄绕到木房后,而后探出头去辨认。这次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向云松的身影。一身褐色衣衫的他正排在队伍前端,前面已经只有三个人了。
这个时候向云松忽然回过头来,卫宁儿下意识就缩了回来。想了想,还是决定鼓起勇气把东西给他,在他上场之前,应该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