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松帮着她收拾碗筷进灶间,给了她一句,“你就会做好人。”
又是跟上次向云荷借走四十八两时一样的说法,卫宁儿瞪着眼睛实在没法消化这话,回了句,“是你妹妹又不是我的。”
“我难道不知道,要你提醒?”向云松直接回怼,“你说这话,是想让我赞你帮我做好人?我告诉你,你不用替我做好人,你要是能替我教训她,我反而要谢你!”
卫宁儿吃力不讨好,还无端又受这顿抢白,上午对向云松质问向云荷当初作出把他骗去王氏处这种事的感激荡然无存。此刻才真正相信,向云松训起人来,不光六亲不认,而且的确大公无私。他压根不是为她的说不出口出气,而就是要在这个点上教训向云荷。
当下也懒得跟他说了,丢给他一个白眼,两人各干各的。当下无话。
下午向云荷依然是那个样子。晚间绣娘们来了,停了中秋这几天,西屋重新热闹起来。
向云荷看到来的绣娘们比上次的林家四个多了许多,来交货的交货,学刺绣的学刺绣,叽叽喳喳笑语不断,卫宁儿也笑脸相迎。
杨氏带着两女儿来了,看见她,笑问,“哟,云荷啊,这是又抽空来看兄嫂?”
向云荷看看卫宁儿,这回卫宁儿不替她解围了,让她自己答。向云荷咳嗽一声,抽出手绢甩了一下,正要开腔又猛然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支吾着应了声“是,大表婶”,就没了后话。
杨氏便赞着,“还是你们姑嫂感情好,唉,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小姑子呢?”邱氏笑道:“不光嫂子没有,我也没有。”
卫宁儿心里叹着气,这哪里是值得让人羡慕的福气?这根本就是难言之隐。向云松晚饭后遛伙计去了,向云荷也只得跟着她这个嫂嫂,倒让人觉得她俩感情好。
其他绣娘比如罗芸花,还是第一回见到向云荷,听说是卫宁儿的小姑子,自然客气又热络地跟她聊起来。
向云荷自己也觉得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大半年里她习惯了端着那无师自通的少夫人架子,如今没了这个架子,已经不知道怎么跟寻常人相处。
好在卫宁儿没让她们聊太久,就结束收货和记账,开始继续教授刺绣。这次她拿了一个绣娘被退回的绣品仔细讲解其中错误与不合格的地方,让众绣娘观摩学习。
向云荷初时还坐在小凳上听了一阵,没过多久就不见了踪影。等到绣娘们回去,卫宁儿从西屋起身,向云松也饮马回来了。两人进了东屋一看,好家伙,人好好躺在床上,大剌剌占据了床里侧的位置,已进入梦乡。
向云松皱起眉头,卫宁儿忍着心底里暗暗升起的一丝好笑,“灶间还是西屋?”
向云松无可奈何,“灶间。”
“行,那动手吧。”
说干就干,向云松把灶间门板卸下来平放到西屋,卫宁儿给他铺好铺盖。“过两天就把她送到旗尾去。”向云松躺下时下定决心。
但事情并未如他所愿。
两天后他提起这事,向云荷哀哀垂泪,扯着他俩说一定不要送她去旗尾村,会被秦氏骂死。
向云松说向老夫人肯定会护着她,但向云荷猛烈摇头,“现在不比从前,娘天不怕地不怕,祖母早就压不住她了。二哥,你信不信,我这个样子去了,她能直接把我赶出来?”
的确正如向云荷所说,他们这个娘,如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向云松只得作罢。
只是向云荷只要不去旗尾村,在溪口就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四体不勤。换下来的衣裳随意丢在地上,也不知道洗。
卫宁儿教她洗自己的衣裳,她撇着嘴角为难不已。向云松抱起双臂一声冷哼,“咱们娘都学会洗衣裳,还洗上云柏的衣裳了,你年纪轻轻难道还不如她?”
在他眼光盯视下,向云荷勉强学了,不管干不干净,总算能把自己的衣裳对付过去。但除此之外下,别的什么事儿都不做,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
后来更是绣娘们来,她自知无法应对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回去,就每天晚间早早躲去东屋。向云松坐在书桌边刻台屏,她看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干脆就真去床上躺着睡了。向云松一回头,就见向云荷还跟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怜。几天后向云荷养成了习惯,每天晚饭后就上床睡觉,一睡万事不愁。
如此过了七八天,向云松和卫宁儿都受不了了。两人真正做上夫妻不到半年,向云松血气方刚,对那事的需求很是不少,可从中秋节前到现在十几天过去,愣是当上了和尚,他身上躁得慌,但现在又睡上了门板,什么事都干不了。
有天睡前忍不住扯住卫宁儿把她摁倒在门板上,但还没办上事,那门板就咯噔乱响,还一下一下移动,大有你要敢来我就敢跑的架势。没几下,两人就没了兴致。
卫宁儿也急,她月事干净五六天了,算算时间这几天正好到最易受孕的日子,可向云松人在眼前,事却办不成。过了这个村,又要到下个月才有这个店了,好好一个月又浪费了,看向云荷这架势也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
回房睡觉时,她心里郁闷,话就更少。偏向云荷还一点没意识,躺在床上顾自嘟囔着,“嫂嫂,你看我二哥是怎么了,这些天我自己洗衣裳还帮你喂小乌龟,怎么他脸天天那么臭呢?”
卫宁儿心里抓狂,这下再也忍不住,扫了她腹部一样,仿着秦氏的话头,“说起来,你成婚也半年了,怎么肚子还是这么瘪?”
向云荷愣住,眨了两下眼睛又侧头看看她,明白之后回过头去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启明每日苦读,我俩……那事很,很少……”
她想到什么,看看卫宁儿的腹部又向上看向她的脸,“嫂嫂你的肚子也……”
忽见卫宁儿拧眉看着她,眼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向云荷瞪大眼睛,“难道是我哥他……”
卫宁儿眼睛继续瞪大,向云荷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向云荷即刻惊讶开口,“不像啊,我哥他看着跟启明不一样,应该不会……”然后她的眼睛也越瞪越大,“嫂嫂,是你身体……”
闹了半天,反被她怀疑自己,卫宁儿气上心头,“我没有!”
她回过头去又转回来,心一横,“你娘在嫌我肚子瘪,我想你也是成了婚的人,该知道这事,得两个人一起做才能成。”
向云荷眨巴着眼睛,“所以呢?”
“所以……”卫宁儿无可奈何终于绝了望,“所以睡吧,不说了。”
向云荷莫名其妙。然而等到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她看看向云松又看看卫宁儿,忽然福至心灵,“嫂嫂,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向云松和卫宁儿看向她,卫宁儿一时想不起来向云荷想一出是一出,这答案对应的是哪个问题。向云荷好像有了重大发现,眼睛放着光,“你昨晚是说,我天天跟你睡一床,你都没机会怀我哥的孩子了!”
这话一出,卫宁儿差点把端着的饭碗摔了,真是恨不得去捂住向云荷那张嘴。也不知她是怎么了,之前还是个成人样的,现在倒像是成了脑筋简单口无遮拦的孩童。
向云松也是惊到了,端着碗神色古怪地看了卫宁儿两眼,又扫了眼向云荷,一声咳嗽,“明天送你去旗尾。”
卫宁儿差点把脸埋进饭碗里,向云松这岂不是在给按头她是这个意思嘛。虽说这的确是她昨晚想让向云荷明白的意思,但不代表着光天化日之下她还想。
“不去!”向云荷听到这个就又开始推拒,“我真不能去旗尾,娘会把我赶出去的,哥你别送我去……”
向云松又没耐性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你待在这干嘛?”
“我真不能去,”向云荷眼睛一眨眼圈就泛红,之后看了看卫宁儿,“大不了,我去睡西屋的门板,我一定不耽误你让嫂嫂怀孩子!”
卫宁儿把头埋进饭碗里,向云松也无语了,沉默半晌,放下碗筷,“想待在这也行,但你得自食其力。”
向云荷一愣,“怎么自食其力?”
“你得干活挣钱,自己养活自己。”向云松迎着向云荷惊愕的目光,“比如做饭、擦洗、刺绣、采茶,再比如种菜、浇地、拔草、喂鸡,干这些活,我和你嫂嫂会给你工钱,你用工钱吃饭、住屋,多的积攒下来,还欠我们的四十八两。”
向云荷的惊愕变成了呆愣和无措,喃喃说着,“哥,你是要把你妹妹我,当……当下人使吗?你还让我还那么多钱……”
语气可怜无比,眼中泪意肆虐。
这一副神态,让向云松气不打一处来,“你才知道是‘那么多钱’啊?怎么之前你就敢随便借来随便花呢?你说我把你当下人,我……”
正要继续说,忽然从外面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我就要这间屋子,早就说好了买下,定金都付了,怎么你们说话不算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