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颇具年代感的房间,棉麻混纺的窗帘遮挡外部光线,枫糖浆色调的实木床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褥子,老旧的五斗柜顶部放有一个棕色的收音机,滋啦滋啦的杂音从中传出。
伛偻着背的老人眼皮下垂,上半身微微前倾,有些浮肿的双手不停揉搓……程舒在过道就看到托马斯坐在床沿呆板重复的动作。
华沙已经宣布投降。
“老先生?”轻敲两下门的程舒没有得到回应,她上前蹲下,握住托马斯的手。
“……程小姐?”托马斯的反应迟钝很多,他拍拍程舒的手,“你有没有受伤?看着瘦了不少,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程舒有点酸酸的感觉,她扶着托马斯到餐厅坐下,自己去切点面包吃,算起来她有两三天没吃东西了。
“老先生,我想问您一个人”,从厨房出来的程舒将面包端上桌,倒两杯温水,“之前在诺瓦克家遇见的奥斯库少尉,您认识吗?”
“……奥斯库?我想想”,托马斯让程舒先吃东西。
一直没吃饭,饿过头倒不觉得饿,咬了一口面包,程舒差点掉下眼泪,真好吃。
“奥斯库和约瑟夫是一所军校的,学的什么是信息学,作为交换生还出去留过两年学”,托马斯对奥斯库的了解基本是从约瑟夫那听来的,“他父亲早年在政府工作,后来离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母亲在华沙大学教书,两年前都去国外定居了,我也记不清是去哪,他离世的爷爷和斯泰因豪斯是故交。”
去哪留的学?程舒下意识想到德国。
整个城市雾蒙蒙的,四五个胡子麻茬的青年人在华沙的巷道中急速穿行,他们的目的地是某家已经挂上歇业牌子的酒馆。
贮藏仓库内,更早到的青年人在制作□□,将啤酒瓶口用软塞堵住,只剩一截布条留在外面。
正在厨房切土豆的程舒听到房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她切到手指,伤口渗出血珠,铁锈味蔓延。
冲进来的党卫军四散搜查,程舒被赶到客厅,坐在沙发的托马斯抱着亨利克气得发抖。
剪裁合身的黑色军装,左臂戴有中央为纳粹图案的红色袖箍,肩膀处配有银色肩章,漆黑锃亮的帽檐下是蔚蓝色的眼瞳,犹如风暴来临前翻涌的海浪,阴郁而压抑……程舒怔愣了一会,眼前的人和莱恩长得太像了,只不过气质截然相反。
背着手的党卫军军官对程舒说了一句,“你的手流血了。”
程舒下意识看向左手,颜色更深的血滴落在地。“你听得懂德语?”党卫军军官似乎有点意外。
“听得懂一点”,由于之前喜欢看二战电影,程舒刚上大学就报了个德语班,简单交流没问题。
“发音不太准”,党卫军军官点评,“你是跟德国人学的?”
线上教学的外教是德国人怎么不算?想了一会的程舒回道,“是的。”
“跟谁学的?”党卫军军官走到壁炉前,橘色的火光映照他的面庞,仿若希腊神话里的美少年阿多尼斯,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腰间的枪。
脑子短暂不清醒,程舒给自己放映起某些黑白的电影画面……负责搜查的德军军官随意射杀平民,特别是无声反抗的。
“莱恩·希尔”,想要保住小命的程舒努力找话题,“长官,您认识吗?”
嘶……长官这个称呼,怎么让她有种在喊太君的感觉?程舒突然觉得自己像那个什么走狗。
表情怪异的党卫军军官认真打量起程舒,一个看起来乖巧的亚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