砾石漫天,万里无云,白日里虽不冷,可放眼望去皆是颓岩孤壁,让人心里更觉西风萧瑟。
沙匪启程后仅在半月泉侧短暂停歇过,崇嫣以为他们会生灶做饭,可他们只是灌满了每个水囊,便径直向戈壁去,期间饭食是乌达扔进马车内的馕饼,水囊一辆马车也仅有一个。
崇嫣想掀起帘子寻找霍凛在何处,刚掀开就被一直守在马车旁的乌达喝退。
她咬着干巴巴的馕饼,与马车内的女子分一袋水囊,只敢饮一小口润润唇,水少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则是,沙匪为了行路,竟每两个时辰才会停下放她们下马车小解。
不生火起灶,她如何下毒啊!
“下车!”
马车壁传来两声粗暴敲击声,崇嫣跟在其他女子身后下了马车,这次不仅可以小解,竟还可以在马车外休憩片刻。
崇嫣佯装放松身体,却是在沙匪中搜寻霍凛的身影。
哪怕都是身穿粗布衣裳,少年的身姿在匪群中也是独一份的颀秀,她一眼就望到了他,他头上竟缠上了格纹藏头巾,头巾上缀着一圈青色叶状物,每一片玉叶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奇丽非常,几缕墨发从头巾缝隙间露出,随意地散在他两鬓间。
她多年走镖,一眼就认出藏头巾上的青叶头饰每一片都价值不菲。
那般薄而透亮,随风摇晃的玉片,非一般工匠所能打造。
当沙匪,这么富吗?
“看林铭,果真是富户夫人的男宠,嫌靠近戈壁风沙大,竟戴上了那夫人赠予的头巾。”距崇嫣较近的沙匪小声议论着。
哪里的富户!她女扮男装的话还有机会吗?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热辣视线,霍凛隔着沙匪们朝崇嫣看来,那带着傲气的锋锐眉眼将目光凝在她身上时,崇嫣的心陡然怦怦剧烈跳动起来。
很快,她便醒过神,想起自己的目的,对霍凛拼命挤眉弄眼,做口型——
“林、大、哥!”
少年看懂口型一愣,竟飞速地移开了视线。崇嫣蒙了,怎么回事?他不理她?她此前的攻心之举都白做了?他为什么不看她呀!
任凭崇嫣焦急得跺脚也没办法,休憩时辰结束,她们这些女子又被赶回马车上重新赶路。
而戈尔巴敲定的赶路时辰令霍凛的脸色难看起来,只有他知道这个时辰意味着什么——
戈壁茫茫,横穿戈壁便是与羌人接壤的关外长廊,为防止羌人穿行戈壁,他父亲——冠军侯霍仲栖设立游弋使,点将校在各个戈壁口日夜侦查,而这个时辰正是两班游弋使换防之时,戈壁口有一刻钟时辰无人巡查。
果不其然,戈尔巴催促车马疾行,霍凛策马行在马车旁,马蹄在地面疾点,沙尘腾腾,他望着前方匪首的身影,神情逐渐冷酷。
戈尔巴,知道游弋使换班时辰,他不会放过他。
两旁嶙峋怪石渐多,将戈壁口围拢成狭长的山谷,车马队伍才行不过一盏茶时辰,戈尔巴猛地叫停队伍。
霍凛心中一动,驭马上前,懒洋洋问:“戈尔巴,怎么让马车队停了?”
匪首不答,严肃的目光凝视在前方地面上半晌,忽然勒马转向:“换路走!”
霍凛沉默。
前方土面平整,细看才会发现之上填的都是细沙散土,只要有东西从上经过就会留下痕迹,若被军中斥候检阅到,立马会根据印记快马加鞭去附近驻守的霍家军调兵。
如无人提点,一般匪首怎么注意到这个?
霍家军中有奸细。
霍凛注视着那约阔二丈的细细沙面,只要踩上去,哪怕无意间踩上去一脚,也可向斥候留下讯息。
但与羌人交易在即,这个险他不能冒,霍凛闭了闭眼,沉默地跟着调转马头,望见乌达守着崇嫣所在的马车旁。
与霍凛视线相撞,乌达抚了抚马车壁,挑衅地伸出舌头舔了下粗糙冒皮的唇瓣,他正要收回目光调转马头——
霍凛面若寒霜,突然缓缓地,勾起恶意的笑。“看门狗。”
乌达只觉血冲脑门,驾马朝霍凛撞去——
霍凛控马躲避,马蹄在细沙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印子。
匪首怒喝:“乌达!!”
他将乌达拽开:“你他.娘的是霍家军的奸细吧!”
“大哥!是林铭——”
“我分明看到你撞他!这时候找事,嫌斥候发现我们发现得不够快?滚!”
乌达被斥一顿,灰头土脸地调转马头。
戈尔巴又瞪霍凛。
少年单手提枪,耸肩道:“瞪我也没用,我不是会忍的性子,戈尔巴,你最好约束好乌达。”
他目光冷漠,缰绳一扯跟上转向的马队:“他再冲我龇牙,我杀了他。”
身后无人注意处,细沙上留有一个浅浅的马蹄印,又被风沙稍稍掩盖。
这样折腾一番,马车队不得已在满是砾石的陡坡上疾行,车轮轧过碎石,马车剧烈颠簸,车厢内女人们尖叫连连,崇嫣扶着车壁稳住身形,偶尔抽手扶了把脑袋差点撞一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