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凛带着崇嫣直奔回春堂。
马蹄哒哒,为支撑身前软成一摊泥的醉鬼,他骑速放得慢慢腾腾,今夜子时过后便是无庸城灯节,街衢两旁不少铺子已在门口布置,屋檐下挂上各式精致灯盏。
崇嫣与霍凛父母厅内用饭当夜,霍凛被叫到了祠堂。
冠军侯夫妇二人这次在教育次子上观念难得地一致,肃容说已知轩中之事,告诫霍凛身为男子须有担当,有些事贸然踏出那条线,将会毁人一生。
霍凛起初一头雾水,后渐渐悟过来,不知父母与崇嫣如何弄出这啼笑皆非的误会,他们竟以为他与崇嫣在轩内共赴巫山,因此侯夫人才起了替霍凛求娶之意。
父侯命人拿来藤鞭,问霍凛可认罚。
霍凛沉默着解开外裳,主动递上鞭子,也不解释,只说自己认。
待惩处受完,霍凛才向父母澄清误会,崇嫣为偿恩情,给他做了碗面食,暂且仅此而已。
霍侯和侯夫人俱震,二人自知误会了崇嫣,同时神色讪讪。
正此时,霍凛又道,罚得没错,他已知崇嫣拒婚,可是那又怎样?他想要她,亦决定谋取。
他之所以认罚,是因他知道自己在强要姻缘,至于共赴巫山,日后也会的。
然后霍凛被关在祠堂抄了两日的清心经。
身前攀着他手臂的触感拉回霍凛思绪,他听见崇嫣抱着他臂迷迷糊糊发问,声音糯糯软软的:“你准备把我带到哪里去?”
“回春堂。”
每年秋冬,回春堂内总熬有醒酒汤。
他用惯了回春堂的杏林圣手,且临近互市,无庸城内人比往日更杂,他更信回春堂。
而身前的醉鬼明显没想霍凛回答她。崇嫣自顾自低泣:“我不要被卖给羌人,不要带我回匪帮。”
说罢,她开始挣扎,骏马受惊嘶鸣,霍凛用双臂夹紧了马上乱动的人,好声劝哄说不卖,不回,没用,闹得更欢实,霍凛心一横,一手钳住崇嫣两只腕子,故意与她的后背严丝合缝,紧密相贴。
少年火热身躯贴着自己,他的长臂牢牢圈着自己,崇嫣声音一哑,只听霍凛咬牙切齿在她耳边发狠:“再闹啊,惊着官府的人,就不止如此了。”
身前的少女彻底哑火,睁着一双眸子侧头看他一眼,那双杏眸被酒气染得水汪汪的。
霍凛抿着唇,专心驭马。
她却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对他眨眨眼,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霍凛眉梢微动,垂眼看她的小动作,忍不住了:“何事?”
“你是不是生气了?”崇嫣小心翼翼。
霍凛一叹:“没有。”
他只是略微有些郁结罢了,她清醒时赞美他,招惹他,说感激他,可一醉酒就仍把他当个恶劣的沙匪警惕着。
到了回春堂,霍凛率先下马,他朝崇嫣伸手,预备把人牵下来。
少女看他的神色很是迷蒙,警惕地抓着缰绳不肯从马上下来。
“你是谁?”
霍凛:“……”
听闻喝太醉的人会做出怪异行为,甚至发酒疯,可崇嫣不哭不闹,只是行为颠三倒四,却颇有几分娇憨可爱。
原来,她醉酒是这副模样。
霍凛心中一软,刻意仰脸让马上的人瞧清楚些:“你说我是谁?”少女皱眉盯了他片刻,忽然眉头一松,欣喜地朝霍凛伸出双手,足下轻点,从马上跃下。
竟突然跳下来。
霍凛脸色一变,立马探手将人捞住,抱了个满怀。
“这么信任我,嗯?”
崇嫣听着霍凛胸腔震动,发出低笑,好似很开怀一般,她枕在他肩头,闭了眼:“你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你是崇舟呀。”
……
回春堂,坐堂的大夫正在清点药材,药童快步至他身边,对他一阵耳语:“霍世子要醒酒汤,人正在医馆厢房里。”
大夫惊异:“世子饮酒了?要些醒酒汤罢了,外面不有么。”
今早熬的,一大锅呢,西北入了秋冬会越来越冷,喝酒可以暖身,可总有人贪杯,回春堂熬了醒酒汤,任百姓取用。
“师父,早上熬的醒酒汤似乎失效了。”药童压低声音。
世子抱一醉酒姑娘臭着脸进了医馆,那神色不像来讨要醒酒汤的,倒像是来砸医馆的。
药童颤颤地给世子端了碗醒酒汤,世子喂那姑娘喝了一半,那姑娘嫌味道不好,不肯再喝了,还唤世子为崇舟。
可、可冠军侯世子姓霍啊!
这姑娘明显酒还未醒,竟认错了人,而药童瞧着世子神色更冷了,却压着性子好声哄姑娘再饮几口。
那位世子爷何曾哄过谁?
被认成了他人明明气得要死,却生生忍着,霍凛低声哄人的样子把药童看呆了。直到世子抬眼瞥他,目光又锐又利,药童一惊,赶紧来找师父。
“醒酒汤失效了?”大夫纳罕,放下手中事出去拜见霍凛,一见药童所说的醉酒姑娘,不由得嘿嘿一笑,是老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