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上也不说话了。
谢停川虽然看似在喝茶,但他的心思绝不在茶上了,便是将他杯里的东西换成刷锅水,他怕是也能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显然,他和那明目张胆地“偷瞄”谢停川的秦小风一样,都想到了同样一个人。
这江湖里轻功在谢停川之上的人并不多,一只手便数得过来,而他们刚好都知晓此前不久便有这么一位到过了平楚,他在沿河靠山那一带住下,是一个女人替他交的房钱,这人本当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正的大侠,应当不能与这寨里的糊涂事牵扯到一起的,只是他最近做了许多叫人百思不解的事情,反常得纵然是谢停川,也一副“也未必不可能”的模样。
那位大侠在桌上的故人许多,但最相信他的竟然是薛上——他也并非对此间的事知晓得一清二楚,虽然萧成远拿了谢停川的剑,从最西边一路赶来平楚,究竟为了何事尚不清楚,但同眼前这事扯上关系还不至于,不过那身影确实得花点功夫认清楚。
薛上相信萧成远,却不是为他的为人,只是比眼前这些人知晓得更多一些而已,而他又绝不会大刺刺地就把他所晓得的事都一一说尽,别的不说,就为了谢停川脸上精彩的表情,他也得憋上一阵子。
只是谢停川不愧是谢停川,并不是说他的名声有多大,只是薛上看过所有有关此人的案卷里都写了同一串词语,总的来说便是此人相当擅长于“适应”二字,似乎所有的状况,他只需要适应一下,便能处理得得心应手。
不管他心里头信不信那寨中身影是萧成远,他很快便又抬起头来,配合伙计将一盘酱排骨端上,摆在了桌子的正中间,又向伙计讨了一碗乌鸡汤,要替那还受着伤的男子补补身子似的,他甚至还体面又客气地接上了沈点影的话:
“轻功在我之上的,我知道的大约有七八人。”
他这话说得夸张又谦虚,秦小风也抬起茶杯心事满怀地喝了一口,直到谢停川先动了筷子,才紧随其后地挑了块排骨放到自己的碗里。
沈点影应当也是有点饿了,捡了个刚出炉的馍饼,夹着新炒的肉酱往嘴里送,她心里丝毫没有其他养在深闺的大小姐那般的矜持,嘴里嚼着东西,也堵不上她的嘴:
“能有这么多么?谢大侠的轻功本姑娘可是领教过。”
谢停川的轻功确实了得,薛上瞧见过的,从山寨的方向凌空跃出的人,像是一路踏着那软绵无力的树叶飞出的,逃得又快又利落,纵然是薛上也有些意外,还是谢停川瞧见熟人,才堪停下脚步。
“确实有那么几个人。”谢停川很快转开了话题:“那寨子里的人起了争执,我在旁瞧了一会儿,他们当中应当不至于有那般的人物才是。”
他说瞧了一会儿,倒也不知究竟看了有多久了。
“那人昨晚便走了,今日应当是不在寨子里的。”沈点影虽然性子直,但女子总要心细些的,她察觉到一桌人有些异样的氛围,也很快猜出了其中的缘故,便有意要为大家宽心,“萧前辈在江湖中久负盛名,定是不会与这些人同流合污的。”
秦小风啃完了排骨,也把刚才欲言又止的话头咽了下去,他开口之前还细心地把嘴角擦了干净,让他看上去丝毫不像一个会啃排骨的大侠:“我与那三人交过手,也并非功力深厚的人,只是我有一个疑问。”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等到众人将视线都放到他身上了,他才继续开口:“沈姑娘和这位……”
“啊,鄙姓一个崔字。”“崔先生。”他叫得彬彬有礼,面上如有和风:“方才说,这伙人靠食人功力为生,那为何他们的功力却并不精进呢?”
这应当也是谢停川想要问的问题,薛上瞧见他又低下了眼,将视线落回到了那盘炒笋尖上,表情是放松与安心的。薛上想,谢停川或许是很喜欢他这些朋友的,毕竟他们还不至于太笨,也终于算是省去了自己绞尽脑汁地循循善诱。于是他抢在谢停川之前朝着那笋尖下了筷子,入口后更是颇为惊奇地抬了抬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