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有给他回答是否的机会,解衣俯身而下。
“那本宫偏要恶心你。”
身后的暗卫收了视线,棠宋羽握紧了手,拼命往后退。
她是要在这车上……
前有长公主,后有暗卫,他弓着身子左右无处可躲。
“长公主!”
他猛地低头,额头撞在公主头顶上。
天覃只觉得眼前晕眩,暗卫闻声连忙丢他到一旁,去查看长公主伤势。耳朵还在嗡鸣,棠宋羽趁机钻出车子,他身子趔趄,一个不稳掉了下去。
未等他爬起,一道马鸣长嘶,他看见乌黑的马蹄从空中而落。
痛。
痛到失去知觉。
他麻木地想,若是落了残疾,长公主会放过他吗?
很可能不会。
他只有死了,才是解脱。
有人下马,前来察看他的情况。
若马蹄再往前一些,朝着他的心口踩下去就好了。
那人下手不知轻重,痛得他以为双腿已经血肉模糊,白骨粉碎。
这一痛,倒生出了几分求生意识。
棠宋羽挣扎着抬起脸,却听见面前的人,诧异道出了他的姓名。
小殿下……
又是你啊。
棠宋羽睁开眼,眼角上似有柔软之物轻擦。
目光斜移,落在梦中人脸上。
“醒了?”玄凝拭去他眼角泪痕,挤出个笑来。
他想起身,却被她按着。
见她眉眼紧张,棠宋羽忍不住问道:“我的腿还在吗?”
玄凝没想到他悲观至此,摇头笑道:“若是还在,你是失望还是高兴?”
“……各占半分。”
他再不通医术也知道,急马蹄踏,他就算保全了腿,怕是大半年也难再站起。
如此,他在画院还能待下去吗。
玄凝见他脸上思虑重重,寻了他的手握住,“你放心,既然是我伤了你,我肯定会对你负全责的。”
她的手心温热,握着他时却不敢用力。
棠宋羽挣开她的手,盯着她不解的眼睛,道:“是我挡了殿下的路,是我咎由自取,不该殿下负责。”
“你当真这么以为?”玄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是。”
“呵……说的对。”
玄凝抱手冷笑道:“的确不该本君负责,是画师自己从长公主车上跳了下来,挡了本君去路,还让本君的马儿受了惊吓。按照琼国律法,本君非但无罪,你还要赔偿本君损失费。”
她言辞咄咄逼人,棠宋羽依然不为所动。
“殿下要多少损失费用,我赔就是。”
“画师觉得该赔多少?”
“……黄金十两。”“不够。”
他总共家当加起来也就只有这个数。
棠宋羽只好又说了一个数,大抵是要他穷其一生才能攒够的数目。
可她还是摇头冷笑,“不够。”
他总算慌了神,问她到底要多少费用。
玄凝弯腰凑到他脸前,琥珀色深幽,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才悠悠开口。
“一个棠画师,刚好够。”
“……”他抬眸望进她眼中,半晌不语。
有风吹进来,烛火摇晃,她脸上的光也晃了晃。
等烛火重归静谧,棠宋羽却已别开了目光,闷声道:“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赔给你。”
玄凝眼里没了颜色,起身又伫立片刻,转身出了房间。
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
“不要乱动,我一会回来。”
她说的一会儿,便是等到鸡鸣三回天,棠宋羽昏沉沉睡过去又醒来时,发现她站在床头盯着他。
“把药喝了。”
她不等他坐起,直接端碗拿着勺子喂他。
“喝,不然我用嘴渡给你。”她这样威胁,棠宋羽就算再不愿也张开了嘴。
药汤酸苦,苦的他眉心紧锁。
玄凝无动于衷,只是看他喝完,又盛了一勺递予嘴边。
她还在生气。
他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让她消气,却听见她问:
“你拒绝我是因为她是长公主吗?”
玄凝将勺子递到他嘴边,忽而一笑。
“你不会是在欲擒故纵,权衡利弊吧。”
“……”
“一个是天家公主,未来天子,一个是玄家世子,未来玄家庄主。”
“两个人都围着你转,棠画师是高兴过头,不知道该跟谁好了?”
“出去。”棠宋羽闭上嘴,不再肯接受她喂来的药。
“我刚才说的话,棠画师是忘了吗?”
勺柄与瓷碗相撞,“叮”的一声脆响。
他挣扎的动静太大,连床头烛火都不断晃动。
上身牵连着下身,他忘记自己的腿受了伤,只动了一下,便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紧闭着嘴,汤药无法渡进去,有几滴从下巴顺着下颌骨滑落到枕边。
更多的是被玄凝自己喝了下去。
药汤是真苦,难怪他皱眉。
那又何妨,她会自己找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