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出白俏,梨花点凤檐。
皓月当空,盈盈如许。珠玉琅铛作响,山青色裙袂飘过鸦灰路面,腰间璎珞佩带因风摇晃,云纹大袖紧紧跟在身后,就连耳边垂坠的发髻也随步而舞。
月色美得动人,玄凝却无暇欣赏,脚下步子在合乎规矩的约束下,依旧迈的飞快。她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宫门关闭前出了天家之地。
城墙上的灯火照在车顶,有身影在车边徘徊。女子翘首盼望,见玄凝出来,连忙迎上前。
“殿下……”
未等天蜻询问缘由,玄凝抬手示意,随之上了马车。
天晴听到车内重重吁了口气,于是收回视线,脚蹬上车槛,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玄凝午时末进宫,出宫已过戌时,足足过去了三四个时辰。
天蜻心中不免猜测,天子怕是刁难了殿下,否则怎会……
“不要乱猜。”
车内之人似是知她所想所虑,缓了会又淡声道:“送我去长椿街的医馆。”
天蜻有些迟疑,“殿下,庄主还在等你回去……”
玄凝眼帘微垂,只手扶着鬓边,将稍乱的头发整净理齐,“我要去确认一件事情,不会耽搁太久。你也可先行回去,告知庄主本君安然无恙。”
听她的意思,今晚横竖都要去医馆见人。天蜻左右思量,与其她一人回去禀告庄主,再被派来接人,不如等殿下办完事一同回去。
马鞭落下,车身一改方向,朝着长椿大街驶去。
长椿街不比红河街道,酉时一过,街上四处冷清,纵有三两铺子门还敞着,里面的伙计也正清理算账,准备打烊。
马车行至医馆外,一路上沉默不语的玄凝抬腿下了车,未有停顿,直接阔步走进医馆大门。
医馆已经歇业,医佣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旁的人,刚想阻拦却又收住口,“小庄主?”玄凝冷眼瞥过,随后匆匆进了后院。
“小庄主心情不好?”
天蜻眼见背影消失在后院门后,摇头道:“不清楚。”
屋内亮着烛灯,棠宋羽正坐卧在床头,岑煦则在床尾坐着给他上药。听见门外有玉佩晃响,他抬眸盯着门,似相似知晓来人是谁。
可当门被打开时,他倏尔低下了头,欲盖弥彰端起了一旁还滚烫的汤药。
“棠宋羽。”女君声音冷冽,站在门口一动未动。
“哟。”岑煦扭头看见玄凝站在门口,脸上虽未有情绪,眼睛如沉落湖底的月色,将红翘也沾了冷意,恰好证明她此时心情极差。“是谁惹我们小庄主生气了?”
棠宋羽眼睫微扇,端着烫嘴的汤药小口小口喝着,趁碗沿遮挡视线时,用眼角余光将她偷偷丈量。
她身着山青绸衣,发辫样式比以往要更加繁琐,双股长辫顺着暖白色流珠绕来绕去,绾了一个垂耳挂髻,又取了两缕小辫从中穿过用花夹固定。
山青水蓝恬淡神秘,正如玄凝脸上神情,一眼望不穿,猜也猜不透。
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知对于修仙者,他的目光再微渺,也依旧能够察觉。
尽管玄凝只修得了入门仙道,并未真正踏入门里。
见他偷看,她脸色略有缓和,拂了拂衣袖走近:“我有事想问你。”
眼睛瞄到岑煦,她会意后默默将药瓶放下,起身出去。
院外安静无风,紫藤树沐浴着月光,柔身垂窕。
房门关上,屋内烛火闪了一息,又重归宁静。
玄凝无声看他看了许久,扶袖将他手中药碗端走。“烫的……”
他怕汤药洒到她的手,没有与她僵持,随着目光紧随,他听见她轻声笑道:“棠画师,这是在关心我?”
棠宋羽落下睫羽,在眸底扫下一片阴翳,让慌乱得以藏匿。
“没有……”
玄凝端着还没喝几口的汤药吹了吹,坐在他身侧,只手将烫手的碗暂搁床案边,说道:“画师是否关心,我并不在意。”
她扭过身,声音好似蒙上了一层寒霜,“我只在意……棠画师,你家在哪?”
棠宋羽闻言一怔,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一霎间褪下。
见他望着她袖摆上的山水纹样恍惚,玄凝撑着身子凑近问:“棠画师又不是伤到了脑子,怎么,连自己家都不知道在哪了?”
他恍惚时不自觉掐住手指,垂眼闷声道:“城北。”
“城北可净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宅院,棠画师的家怎么会在那。”
他掐的愈发用力,便是指甲身陷肉里,也毫无半点反应。
他越是面色窘迫,玄凝越是依依不饶,附耳道:“我听闻棠画师当日上榜,直接被黄夫人晋升为正二阶,而黄夫人的府邸恰好就在城北中区……”
一年前君子兰名声大噪,街头巷尾无人不议论,玄凝那时正忙得不可开交,虽有耳闻,却也无暇关心他人如何平步青云,很快连人带事全抛之脑后。
直到近日,她才得知君子兰是棠宋羽一事,而今日进宫,却有人“好心”告知她,君子兰与画院夫人格外亲密,甚至同居同住,谈笑风生。
若是旁人提及,玄凝会认为他在胡乱编排。
可偏偏那人是天子。
“殿下,世子殿下?”听到有人叫她,玄凝睁开眼,抬头看见女官正躬身站在身旁,一脸谄媚假笑。
“殿下,陛下叫你进去呢。”
玄凝扶着腰从地上站起:“陛下忙完了?”
“是,殿下快进去吧。”
“慢着。”
她正要进去,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女声。
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真是冤家路窄,她前日刚告完状,怎么今日又来了。
玄凝只见她不疾不徐地走来,对女官说道:“我有要事与陛下商讨,你速去禀告陛下。”
她怀疑天覃是知她进宫,故意来插队。
果不其然,女官低着头出来后,让长公主进去议事。
天覃斜眼笑道:“玄凝,你就继续跪候陛下传召吧。”
见她得意到眉毛都要飞上太阳穴了,玄凝微微一笑:“长公主脸上的伤,恢复的可还好?”
红衣女子听到这话,气得转回头,面帘甩的剧烈,来回发出金玉碰撞声。
“玄凝,我劝你看好自己脑袋,凤宫不是你可以出言不逊的地方。”
熟悉的压制方式,玄凝眉头一挑,“是呢,凤宫不比公主府自由,难怪公主不爱住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