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熙来攘往，不时有马车驾过。
崔珠地方不熟，忘了方向，挠着头四顾寻找起来，喃喃道:“人怎么不见了？”
正巧卖锅贴的大娘拿着客人用过的碗筷，从铺子里出来，崔珠上前问了两句后，大娘一努嘴指向一个人堆。
崔珠一瞧。
难怪她没看见人，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这么多看热闹的，乱糟糟围了几层。
怀锦站在萧明希身旁看着乱七八糟的人堆为难。
“我来。”
崔珠在前开出一条道，拉着身后的萧明希艰难挤到前面。
三两粗衣短褐对中心处跪着的人影指指点点。
“姑娘，一卷席子丢了便是！”
“就算你有钱买棺，也无地葬啊！”
“生为耕田牛，死化沃土肥，未必不好呀。”一人摇头轻叹。
崔珠凑过来和她咬耳朵：“周围的人已经劝说她多时了，都说反正她父亲已经死了，这样只会拖累她自己，老人家若在也不会希望自己再连累女儿的，还不如一卷席子丢了。”
萧明希听她絮絮讲了一番。
这女子名叫李兰，是一名佃农之女，父亲因年纪太大，老弱无力，被田庄主赶了出来，无处可去，于是来京城投奔远房亲戚，一问才知亲戚也早没了，只好寻了个僻巷露宿街头。
夜里突遭大雨，老农本就体弱，又着了凉发了烧，无钱医治，没两天便一命呜呼了，连口安葬棺材也没有，这做女儿的只好出来卖身葬父。
很孝顺的姑娘。
李兰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大，十皮肤微黑，跪在地上神情憔悴恍惚，一身短衣粗布已经脏破不堪。周围人不乏有凑热闹的，看她的眼光异样，偶尔几个出口劝说的，偏偏也就只是劝说，竟无一人肯干脆地伸手相帮。
他们在担心什么自然不用说，大家都是普通百姓，钱财来之不易，若是此女是个招摇撞骗的，谁伸手帮她岂不冤大头？
人群对李兰的遭遇一片唏嘘，萧明希都能听到旁边人小声纠结要不要帮。
李兰上衣袖口短了一截，露出的手腕皮肤黝黑，忍受般半握手掌，揪着裤腿的手指细长却干枯。
看上去确实像是苦农出身的女儿。
不知为何。
她想到了顺祥堂内一身清远，眸光淡淡的荀启。
萧明希扯扯嘴角颇有些自嘲，方才还嫌人的同情过于高高在上。
“殿下，我们帮帮她吧。”崔珠拽了拽她的衣袖，怀锦更是看得两眼含泪，咬唇不说话，也朝萧明希恳切地看过来。
萧明希隔着白蒙蒙围纱看人群围观下的李兰，犹如观己。
怎么帮？给点儿银子，让她将父亲葬了就算帮了么，她想了想，还是先问问她父亲尸首何处。
李兰若答得出且不心虚，那么可信度又要添上许多，周围动摇相帮也就不只她一个人，事后这女子的路才不难走。
她正欲开口，斜刺里闯进来个满身痞气的壮汉。
“谁挤什么啊挤！”一人撇嘴扭头抱怨，迎面对上满身酒气的壮汉，被壮汉翻着三角眼一斜后，自觉闭紧了嘴。
周围人见到壮汉也慢慢安静下来。
壮汉走到李兰面前半蹲下，一身酒气熏人，李兰侧头偏开身子。
“怎么着”，他咧嘴一笑，“不是叫你跟我，我帮你安葬岳父大人，怎么跑这儿来跪着了？”周围顿时一片唏嘘，难怪这姑娘跑这儿来跪着，惹上这人可不好善了。
这人有名的一流氓无赖，前几年喝醉酒打死了人进了官府，不知是不是背后有人，没两年就被放出来了，现在依旧混迹青楼赌坊，性情更是恶上加恶。
路上人见着他就绕道走，有怕事者已经从人堆中悄悄散了。
“你放开我！”
“我说了我李兰卖身为奴为婢也不会委身于你！”
“我爹为什么死，还不是因为你堵了城中医馆的门，威胁大夫不给我爹治病，我爹怎么会死？！”李兰仰头看突然站起的壮汉，眼中恨泪交织。
围观者一片哗然，还有这出，看壮汉的眼神更畏。
萧明希凝眉，这姑娘跟杀过人的恶霸有牵扯，周围的人恐怕更不愿帮她了。
她听见一旁人庆幸道：“幸好方才我拦着你了，你若是出手帮忙，那壮汉悄悄找到你，一拳能把你牙都给打掉，还是听我的，咱走吧走吧，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
玉质柔音的书生道：“如此一来，我更不放心这位姑娘了……诶，你别拉我！”
“哼，不识抬举。”壮汉居高临下，弯身给了她一巴掌，李兰猝不及防被打的身形一歪。
“老子将你扛走办了，我看这街上的谁人敢拦？！”
真是好大的口气，京兆尹干什么吃的，这样的人也能放出来。
“崔珠。”萧明希眉眼冷肃，看那壮汉犹如看死人一般。
崔珠摩拳拭掌，狗东西上来就打人，方才她都没反应过来，定要让这地痞无赖吃吃教训，她气冲冲跨出一步。
更快更高一道女声响起：“我就敢拦！这天子脚下，皇城之内竟有人敢如此目无王法、恃强凌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