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震,纷纷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是个淡黄衣裙的姑娘,样貌明艳,动如姚女花,身后跟着几个婢女,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在壮汉面前一丈远停下。萧明希伸手拉住崔珠,崔珠被人中途截胡,颇有些一口气梗在喉咙出不来的感觉。
不过这女子也是仗义出手,与她出手本无实质区别,既然人先声出言,她也不便再凑上去。
崔珠朝黄衣姑娘看去,睁圆了眼:“殿下,这不是范云姑娘吗?”
“没想到她在崇文馆不声不响,实则是个如此侠义之人。”崔珠低声惊讶笑道。
萧明希“嗯”了一声,微挑开围纱,清凌凌地目光落在范云身上。
范云面色不虞地盯了壮汉一眼,随后径直走到李兰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你叫钱鸣?”范云挑剔地对着壮汉上下一通打量,桃粉的唇瓣开合:“三年前,你因赌坊输钱喝得酩酊大醉,出了酒坊的门后将路上无辜之人认成了赢你钱的人,捅人数刀致死。”
壮汉原本恶狠狠地看着这个突然出来搅局的,闻言面色陡然一白,强作狡辩之词:“无凭无据,我生来面丑神恶,旁人对我多有偏见,谁知你是不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恶语来诬陷于我!”
真是恶人先告状。
范云心中一嗤,淡淡道:“你一个市井之徒,污蔑你我有什么好处?”
“莲儿。”她侧首唤身后的婢女。
叫莲儿的上前呈上一本卷宗。
范云拿在手里冲他晃了晃:“还不走?官府本子上可都记着呢,要我念给你听?”
“这是我特意着人去京兆府取来的记录罪犯的本子。”
他岂能不认得这个?
这可是交了钱后,他亲手将自己的名字从上面划掉的卷宗本子。
钱鸣眼神躲闪,当初那人花了不少钱将他保出来,若是闹大到人前……钱鸣放了句声气不太足的狠话:“你给我等着。”转身匆匆走了,看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范云解决完叫钱鸣的壮汉,往李兰手中塞了个荷包,沉沉的重量让李兰鼻子一酸,忍不住要跪。
“诶,可别跪我。”范云见她动作心中一慌,忙扶住她。
“要跪的。”这么多人中,只有这位姑娘肯对她施以援手。
李兰看范云的神色恳切,心中感激更是无以复加,“姑娘大恩大德,我如何报答?”
“无需你报答,这里头有多的银子,葬完你父亲,便寻个活计谋生吧。”
范云匆匆要走,被李兰揪住袖子:“还不知姑娘名姓——”
范云拂开她的手:“既不需报答,更无需知名姓,姑娘还是先去将你父亲安葬了吧。”
方才眼见这姑娘受辱,于心不忍遂出手帮忙,眼下被一众人这样盯着,范云只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几个婢女挡住她的身影,掩着她走了。
李兰站在原地犹自感激。
看热闹的却是讨论开了,大多是猜测范云的身份,称赞这她菩萨心肠的,还有感叹这李兰好运气的。
本以为李兰碰上钱鸣怎么也要脱一层皮,没想到人救了,救人的还是位姑娘。
萧明希也有些感叹,难怪重楼喜欢她。
天色乍暗,碧华宫四处点了灯,明黄的灯光落在眼前织金锦袍的少年身上,他向萧明希问过好抬起头,面上尽是少年人的风发意气。
萧明希拿起他才放在桌上的木雕。
吐舌小狗雕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你不是忙着学业,怎么有空做这个?”
她着人上茶,一面端详萧重楼有些疲倦得眉眼。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弟弟,长得与父皇不太像,但很像王贵妃,一双细长上翘的吊梢眼,不笑时气质有些阴郁,含笑时很是英俊。
不过两人自小于宫中长大,虽并非日日来往,但总得来说感情还算不错。
萧重楼此刻眼中泄露出些许忐忑。
他回答说:“想着皇姊应当喜欢就做了。是忙着在学堂上课,夫子严厉下学晚了些,回到宫中就更晚了,用过膳才过来,叨扰皇姊了。”
“哦,父皇今日同我说了崇文馆的事,皇弟不日就能在宫中上学了,这样省了宫内外的来回,你应当要轻松些。”
她叹了口气:“我懒散惯了,也不喜读书,父皇还让我也去。”
萧重楼犹豫半天,最终将手上摩挲许久的茶盏放下:“阿姊,我来也是为这事。”
为崇文馆?
萧明希轻轻挑眉,素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等他下文。
“我知道……阿姊正在挑伴读,不知能否……能否请阿姊通融,她家世不算好,我担心、担心她落选。”萧重楼结结巴巴起来,面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萧明希看着萧重楼愣了会儿。
没想到一转眼,重楼都有心上人了。
她半晌未言语,萧重楼在下方端坐,心中等得都有些急了,才听她开口问道:“是哪家的贵女?”
“礼部范侍郎的女儿。”萧重楼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叫范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