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去了,萧先生还不走吗?”
“锦翠姑娘这是在赶客?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萧先生的救命之恩,我自然记得,可这也不是萧先生挟恩以报的理由。”
“哦?本公子救人,可不是白救的。”
萧祁似笑非笑地望着吕玉真,那双眼好似盯着什么极其有趣的猎物,只是吕玉真瞧不见,毕竟她现在是个瞎子。
她偏了偏头,虽看不见,但遮着红布的眼睛却是对着萧祁的脸,微微挑眉,薄唇轻扬,回道:“萧先生的条件,我已应允了,断没有一个救命之恩换无休止的要求的道理。”
萧祁的眼神肆无忌惮地落在吕玉真脸上,大病初愈的她,依旧体弱气虚,脸色苍白,但好歹唇间多了些血色。
吕玉真见他久久不言,不禁又道:“萧先生救我一命,我给了萧先生一双眼睛,这个交易,多少还算公平,我捡回了一条命,萧先生使你那心上人恢复了光明,我们便是两不相欠。”
萧祁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才开口:“确实,你我本就已是两不相欠。”
“既然如此,先生还请自行离开,我行动不便,无法相送。”
吕玉真再一次催促着萧神医离开,吕玉真未曾见过他面具下的模样,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救得自己,只知道在刚醒那日,这人就同她要了报酬,取走了她的眼睛。
救命之恩本就难报,虽是一双眼睛,但好歹留了条命。原以为两不相欠,萧祁就会离开,可谁曾想他竟在庄子上待了半月有余。
这半月来,她竟没见过刘景兄妹二人,问起萧祁,他也只说刘景见她已无大碍,便携刘娇,去扬州探亲了。
扬州是刘母母家所在,去探亲倒也合情合理,吕玉真并未疑心,可日子久了,她便愈发觉得这萧神医很是古怪。
有时午夜醒来,她常常听见萧祁在同一人说话,说得都是些奇怪的东西,吕玉真愈发觉着他不是人,说不定是鬼,是魔,而且还是杀人如麻的鬼魔,瞧他挖眼睛的动作如此暴虐娴熟,像是干惯了这种事。
吕玉真眼睛瞧不见,便想着他能赶紧离开,不想这来历不明的救命恩人好似赖上了她,足足半月,几乎日日同她形影不离。
再如此下去,吕玉真都怕自己会命不久矣。
送客的话,她几乎日日说,今日亦是如此。原以为萧祁不会答应,可没想这次他竟应了。
“今日确实是要走了,锦翠姑娘可要多保重。”
吕玉真一听他要离开,喜悦之色顿生,兴奋之意藏也藏不住。
“那如此便恭送先生了,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你我后会无期!”这话里话外都是巴不得萧祁赶紧离开。
萧祁又是半晌沉默,片刻过后,才道:“我走了,如果你能活着的话,我们……后会有期。”
他停顿的片刻,好似有话要宣之于口,但终究只是说了“后会有期”。
吕玉真对那句“如果你能活着的话”,有些听不明白,但也没有往心里去,毕竟她此刻巴不得萧祁赶紧走。
院子里吹起一阵微风,丝丝冷意透骨,吕玉真打了个喷嚏,一件披风就披在了她的身上。
“秋日天凉,你身子没好利索,我送你进屋吧。”
“我无碍,我想在晒会儿太阳,先生既要离开,就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你那心上人,不还等着你吗?”
“是,我这就走了。”
话音方落,萧祁便彻底消失了,好似方才的担忧就只是客套。
吕玉真不知他口里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但她记得刚取了她眼睛那日,萧祁就赶去救了他的心上人,只因为那时她的病还没好转,所以萧祁才不得不赶回来救她。
只是这一救,就待了半月,吕玉真都怕萧祁那心上人会心生误会,还好如今,那神医走了。
“我得赶紧去扬州打探一下,刘景他们到底在不在。”
打发走了萧祁,吕玉真终于自由了,她其实早早便能走动了,出趟远门自是不在话下。
摸索着回屋收拾了行囊,吕玉真方柱着拐杖走出了屋门,不曾想才迈出去四五步,刹那间,天边便有一道电闪雷鸣,只须臾,那雷电就劈了下来,直勾勾地劈向了吕玉真!她轰然一声,便倒在了地上,身上那件黑色披风闪着电光,火光星星点点,在她四周炸了开来!
吕玉真狼狈地抬起头,透过那红布,空洞的眼睛竟能瞧见周遭的一切!
这哪里是吕家庄,分明是一片冰雪之原,冰封三尺有余,白茫茫的一片,连屋子都是白雪所铸,那棵桂花树也只是一颗枯树干,难怪她闻不到一丝桂花香。
吕玉真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不过一个动作,九重天上又劈下了一道天雷,烧焦了她的发丝,唯独那黑色衣袍,完好无损。
“你就真忍心,让人家姑娘这么遭罪?”
“我救她,就是让她替我受天劫的。”
“她就是个凡人,只怕九道雷劫劈下起,就会魂飞魄散,到时候同样露馅……不对!那件黑色外衣,是你故意穿在她身上的?”
“是,那衣服能替他扛住八道天雷,直到最后一道,她会灰飞烟灭。”
“你可真够狠的……”
熟悉的声音,在吕玉真耳边响起,第三道天雷批下来之际,吕玉真终于看清了远处雪原之上,立着的那个身影。
玄鸟黑袍,飞剑立于身旁,冷心冷情的模样,恍若深渊里被挖去良心的鬼魂。
那张脸,吕玉真不认识,可那把剑,就算是化成灰,吕玉真都是认得的。
那是黄泉剑,三界之人闻风丧胆的黄泉剑!这个萧祁,就是地府第一判官——黄泉使者!
听闻黄泉使者每百年都会经历一次雷劫,可每次都毫发无伤,难道,他每次雷劫都找得替罪羊?
吕玉真简直要生无可恋了,她才刚投胎,便要死了吗?前世她那么想死,却怎么都死不了,现在她想活着,却又要死了。
阎王可真是见不得她好过呀,吕玉真自嘲一笑,第八道天雷早已劈了下来,她却好似已经麻木了,躺在地上,浑身冒着火星,好似那刚从火场里被挖出来的破布娃娃。
“看来是真的死定了,师父啊,这次徒儿认栽,下辈子再重振师门,只是,可能已经没有下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