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此刻，万古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循循善诱：“为什么模糊了。”
千椿先是抬头看了看洞内佛龛，再是看着万古。端坐的姿态改为跪拜。
神佛长辈面前不言谎，也说不了谎。
千椿面色如常，只是眼睛里似是愧疚，似是解脱又似是别的什么。
声音不再悲悯清冷，染了世俗爱欲：“因为一人。”因为心不在端看众生，有了倾斜。
淡蓝的身影后，染血的长衫下，佛心就已经刻进了一个人。
亦或是更早，视线就已经有了偏移。
没说出口的，洞内诸佛都知道了。
万古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并未说什么，起身慈爱的抚了抚他的头，将他扶了起来坐下。
三人在外等了许久，千椿出来了，眼睛看了下墨青松。对着三人如常道：“回去休息吧。”
大概是因为环境灵气不同的原因，又或许是穿梭时间的后遗，几人来到这之后，修为依旧。
可身体机能却越来越像凡人，一样会困倦疲惫，需要休息。
客栈中，墨青松转身就要回房睡觉，许晟看了他一眼道：“睡醒来找我。”说完就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墨青松咯噔一下，原本困倦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战栗，一下变得无比精神。
完了，墨青松心想。
耸拉这脑袋，有气无力的进了房间，千椿跟在后面进来后把门关上了。
墨青松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仰躺到了床上。“你怕许兄。”千椿声音响起。
怕吗？墨青松不怕的，师兄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清清不苟言笑。
门内弟子觉他光风霁月高不可攀，大多敬他惧他。
但，墨青松不是，他自小是师父和师兄带大的。
是整个宗内中最接近师兄的人。
许晟长他几岁，与其说是被带大的，倒不如说他们是一同长大的。
只是自小，他上山入河摸鱼爬树，那时候调皮，总将剑法宗扰得鸡犬不宁，次次都是许晟给他收拾的烂摊子。
许晟小时候太懂事乖巧了。师长教导，他会认认真真记下来，不会违背半分。在修行上克心修行，不曾懈怠一丝一毫。
整个人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沉稳的小大人。
墨青松小时候自己师父不靠谱，经常会忘记凡人小孩，是需要吃饭喝水的。
是许晟这个八九岁大的小孩子，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小婴孩，一日三餐亲力亲为。
剑法宗上没有孩童吃食，他日日下山，去山下人家帮人做工换羊奶。后来待墨青松大一些，他就开始带米面回宗开灶做饭。
几年如一日，做得一丝不苟。直到墨青松筑基辟谷后，许晟才卸下这个担子。
后跟宗主修行了无情道后，原本就沉稳的小孩，变得愈发不苟言笑，愈发庄严威势。
修真界中人人皆知修无情道，需要修行的人戒情守欲。
道法圆满之时修行者冷心冷情，无欲无求，得道飞升。
无情道修行几乎没有瓶颈，是万千道法中离飞升最近的那条。令无数人趋之若鹜，但能修之人寥寥无几。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真正的无欲无求？
权势，金钱，感情，欲望。又有多少人能摒弃？一心只求那大道。
很多人见过许晟之后，都说他是修无情道最好的苗子，因为他的心比常人冷，是天生情感淡薄之人。
可墨青松却觉得不是那样的，小时候的许晟虽然冷冷清清，但他能感受到，师兄对周围万物的爱切，对师长的尊敬爱戴，对自己的关心爱护。
所以他对那些说，自己师兄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人，嗤之以鼻。
一群牛鼻子老道，就会些三瓜两枣，就在这断言人家适合什么。
他一直觉得师兄应该和他一起修逍遥道，到学有所成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出宗遨游天下，仗剑逍遥。
但是当许晟真向宗主提出，想修行无情道的时候，墨青松惊慌了。不过也只是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师兄一定是修不成无情道的。
他那时想着，若是师兄失败了，也不必太难过沮丧。他会上去安慰师兄，然后好好跟师父说，让师兄继续和自己一起修逍遥道。
可那是小时候的墨青松眼里，无所不能的师兄啊！
他的师兄果真无所不能。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在剑法宗主殿里，当着宗主和诸位长老的面，当场无情道小成。被定为剑法宗大师兄，剑法宗下一任宗主。
真真印证了那些牛鼻子的话。
那时师兄十五岁。
人人都在夸赞师兄天资卓绝，对剑法宗这位未来宗主极尽阿谀奉承。
整座剑法宗都在喜悦，只有墨青松一个人不开心。
他回到逍遥峰，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哭了好久。
呜呜呜，呜呜...他师兄变成所有人的师兄了，变成剑法宗少宗主了。日后也会变成洵坛宗主那样严肃可怕。呜呜，呜呜呜...他不要师兄变成那样。呜呜...
墨青松哭得很累，风祭进来劝他，跟他说了师兄的很多话。可他太小了，沉浸于自己的悲伤难过中无法自拔，根本听不进去师父说的任何话。他觉得师兄是大坏蛋，修无情道的都是大坏蛋，但是他还是很爱师兄。
是大坏蛋也爱。
他那时候想，如果师兄来给他解释一下，好好安慰一下自己的话。
向自己保证，自己还是师兄最最最好的师弟，还会和以前一样带自己玩，那他就原谅师兄了。
就不怪许晟偏要去修那没天理人性的无情道了。
也不怪师兄害自己掉了那么多小珍珠了。
可许晟没有。
一连好几天逍遥峰上除了风祭进进出出，没有任何一个人来。
他的师兄好像把他忘了。
他师兄不哄他了。
意识到这点后，墨青松很难过，那他也要把师兄忘了，也不理他，不找师兄玩了。
呜呜呜，凭什么？明明是师兄的错，为什么师兄不来找他？呜呜呜...
小墨青松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河水决堤，止也止不住。
风祭听到哭声过来看他的时候，墨青松蜷缩坐在小小的床榻上，一动不动，只抬起一双眼睛看他，小家伙哭得两眼通红。当真像个小兔子。
看得风祭既心疼又好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
看见他来，小墨青松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思绪回笼。墨青松坐起身斜靠在床柱上，语气坚定对千椿道：“不怕。”他怎么会怕呢？那是最疼他护他，如兄如父的师兄啊！
他只是不想把那些麻烦的，危险的诡谲难测的事，告诉他本就已经扛起了很多责任的师兄。
不想许晟再那么辛苦。
墨青松还记得，师父进来后想笑不敢笑的看着他，告诉他，无情道初炼要闭关固体，否则道心不稳遭到反噬的话，后果很严重。
原来师兄是有事在闭关，才没来看他。
小孩子喜怒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隔天就欢天喜地，穿上自己最喜欢的，师兄给他买的蓝色衣衫。蹦蹦跳跳的去往无情峰，坐在师兄的竹屋的小院子里。
等师兄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