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从来没有问过他们,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也没问过他们是怎么消失几年后又回来的,更没有问到其他的。
对方并非全然没有疑问,没有怀疑,这些墨青松都清楚。只是他确实也没时间没精力去解释。
此刻坐在这,墨青松突然涌起一股剧烈的不真实感,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这时不是应该潇洒肆意剑游天下吗?在外面呆腻了就回宗,山顶观风,屋檐喝酒。顺道给师父师兄带上点在外游历得来的新鲜玩意。
所以,怎么一切成了这个样子。
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好,什么都没得到,却失去了好多。
墨青松猛然从自弃中惊醒过来,他道心动摇了。
嘴角牵起一抹自嘲,可笑的是,他居然觉得无所谓了。
今晚的月亮实在太亮太亮,居然把他也照在了光里。
天光破晓,他们已经到了扶桑地界了。
前面就是万年前的扶桑城了,不对,现在还是块荒芜人烟,杂草丛生的低矮平地。
只看了一眼,墨青松就重新将目光凝聚在面前这座其貌不扬的青山上。
苓山。他再次见到了。
山脚那条小河现在连河堤的轮廓都还未形成。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的陌生。
骤然间,天空金光耀世,这个气息墨青松太熟悉了。
析木佛!椿
万古也感到了,一手抓住他们一人一边肩膀,倏地往山间奔去。
迷雾谷到了。此刻的迷雾谷佛光映照,遮天蔽日,墨青松就要往里面走。千椿紧随其后。
走出两步,墨青松在佛光中回头,万古还立在原地。
见到他回头,万古慈爱的笑了笑:“去吧。”
心中百般疑惑,只是现在时间紧迫,墨青松没在迟疑,向着椿的方向奔跑过去。
万古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在前方。他现在明白了,先生为何让他这个时候前来扶桑迷雾谷,却又只让他在谷前等候。
七年前
万古听说城内有一户人家,大肆兴办婚宴,邀全城百姓同乐。
街上百姓无一不在议论此事,甚至连每日砍柴的樵夫都知晓。
他本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这天下这般喜庆和美的事总是令人羡艳向往的,只是和他们这些佛修实在扯不上半点瓜葛。
真到婚宴那天,震天锣鼓响,红笼满城放,不知什么力量,借走满山玉兰都往城内涌。
玉兰过界,惊动了他,他出了结界,看到漫天玉兰淡雅清香争先恐后往城门去,可就在触碰城门的顷刻间,刷的一下,全部坠落一地。
像下了一场玉兰雨。
先前引走白玉兰的那股力量他并知晓,只觉震撼强劲。可阻挠玉兰花进城的这股力量太过霸道熟悉。
虽然霸道,却让人兴不起一丝厌倦烦闷。
他看见虚空中,先生缓缓走出。
不是义诊时清冷公子的模样,是先生的本貌。额间金莲栩栩如生,周身萦绕耀日佛光,面上悲悯而淡然。
他远远的朝先生行礼,朝那九天佛陀行礼,朝心中正义慈悲行礼。他看见先生抬手一挥,满城蓝花空中摇曳,齐齐往城中央直去。
先生定定的站在原地,凝望蓝花去往的方向。
城内金光乍现,他看到先生眸光一闪。
先生好像有些失望。
随即万古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那可是真佛,是超越世间一切的存在。
金光消散,城内下了场蓝雨。
他见先生收回目光,向他走了过来。
万股把头低得更下了。恭恭敬敬虔诚道:“先生。”
“嗯。”对方应了声,对万古开口道:“道法十年这个时候,来扶桑迷雾谷,在谷前等候。”
“先生放心。”
听到他回答后,析木佛从回虚空,消失在了璇城。
无声而来无声而去,惊动的也只有城外遍地的洁白和城内漫天的花雨。
万古仔细记下,先生让他去往扶桑,没说让他从哪去。
他将青丝剃下,留一丝感知,在城外洞府闭关了七年。
七年间,那四个他见过惊才绝艳的少年们再也没来过。
七年出关,一打开结界,外面斗转星移,山河变迁,就连门外的人也变为了两个。
见到他们时,万古就感受到了两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要么就是对方境界实在太高,高到他连一丝端倪都窥探不到。要不然就是...
当时那个潇洒爱笑的少年周身状态很差,面上虽然极力掩饰,但内里的颓靡遮挡不住。万古欣然间就明白他们是哪一种了。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心疼他们。
他问不出任何问题,只是将两人领回了洞中。
天降大任,只是对于他们来说,太重了。
万古现在知晓了,先生当时是为他们而去的。
进了谷中,沐浴在周遭佛光里,墨青松越发焦急,快些,再快些。
椿就在前面了。巨树的枝桠叶片遮挡了端坐之人的面貌,他们只能看到地上光白的衣摆。
忽地,佛光骤散,衣摆摇动,墨青松见到析木佛站起来了。
同样的动作,跨越时空般直击墨青松心脏。
他好像看到了当时站在析木佛侧面很远处的自己。
他现在同样距析木佛很远,不同的是,他现在站的位置是神佛正面。
析木佛还是一样慈悲的抚摸着椿的枝干。
紧接着,析木佛的视线看了过来。
墨青松的眼睛和析木佛对上了。
他再次听到了那句话。
——愿你早日成长
哗,墨青松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怎么会是对他说的?可墨青松分明真真切切看到了,析木佛眼中的慈爱柔和,还有...他说不出来,可那视线分明就是看向他的。
可,不是对椿说的吗?他明明看到了......
是啊!墨青松隔空看向从前的自己,当时那个角度不就是只能看到,析木佛目光望向椿的方向吗?
和道法三年一样,当时身处幻境中的墨青松看不见,再次被析木佛带来的他们。这个时间,茫然站着的墨青松同样也看不见此刻的他。
站在椿后与析木佛对视的他。
墨青松甚至没来得及回神去看析木佛再次将舍利取出,就被天上照下的金光灼回了思绪。
“等...”等。墨青松话没说完,那袭白衣就消失了。
还是没听到吗?还是来不及。
墨青松失力的瘫倒在地,索性直接仰面躺下,看着天上金光消散,天门合上。
他扭头看着那边站着,看不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