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手中有血债,必须要偿还!
······
不多时,火车抵达北火车站。
检票员开始检票,陈迁在朱闰澹的照顾下安全离开火车站,沿着北四川路往南走,直至走到四行仓库,苏州河对面便是曾经的‘租界’。
站在苏州河边上,陈迁驻足留念一会儿。
朱闰澹问陈迁要不要去一趟八字桥,陈迁欣然答应。
来到八字桥附近,在那块陈迁立下的纪念碑前,有一名少年在一对夫妇的陪同下,妇人身怀六甲。三人正在纪念碑前祭奠。陈迁认出那名少年和妇人,正是自己的侄子宏益,还有嫂子宋倩,而那名男子,则是他的兄长宏建淼。
看见这一幕,陈迁紧紧握住老朱的胳膊,将他掐的脸上露出痛色。
“让你见一见,不过也只能远远看一眼,您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
陈迁无力倚着墙脚坐下,捂着脸哭起来:“谢谢,已经很好了。”
两人躲在街巷内,直至三人离开,陈迁这才敢出现。
走到纪念碑前,陈迁扒拉着未燃烧殆尽的冥币,拿起供奉的果子吃起来。
“建霖,我要走了,吃你一个果子可好?”
陈迁哽噎着:“诸位同袍,供奉的果子你们也吃不着,分兄弟我一个可好?不说话就算答应了,好歹当年咱们也是枪林弹雨共生死。
这次来见兄弟们,两手空空实在是抱歉,下次!下次一定带上一壶酒,就这样说定了。”
在纪念碑前哭着笑着说了半天,一旁的朱闰澹也忍不住落泪,有些嫉妒起陈迁,陈迁的兄弟还能有块碑,有人时常来祭奠,可他的同志又有多少连死在何处都不知道。
之后,陈迁来到南京西路的红墙公寓。
屋里没有人,陈迁便和朱闰澹一起等。
直到黄昏之时,下班之后的杨慧骑着自行车回家,将绑在后座上的米袋子扛在肩膀,一手提着自行车,艰难的爬上楼。陈迁追上去,走到她身后帮忙提起自行车。
感受到手中自行车轻了很多,杨慧回头看去,愕然凝噎。
两人静静看了一会儿,陈迁笑着接过她肩头的米袋,一手提着自行车走上楼去,路过妻子身边,对方笑着捏起拳头砸在他肩膀上,那力道聊胜于无。
一进门,陈迁手中的东西还未放下,便被一抹温润湿热堵住,迟迟没有分开。
些许时呼吸难以为继,但杨慧依旧死死抱住陈迁。
“工作忙完了?”陈迁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如实诉说:“跟我一起离开好吗?”
“去哪儿?”
“岛上,我又要去执行任务了。”
皱着眉头,杨慧很不开心:“那好好陪我一段时间,我就在家中等你,不妨碍你执行任务。”
陈迁不解:“为什么?”
“现在全国都差不多解放,那边不出一两年肯定会解放,到时候咱们依旧可以在一起。只是一两年而已,我可以等,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那么一两年。”
“和我一起,求你了。”陈迁几乎哀求着说。
相逢的喜悦并未冲垮杨慧的理智,她不想妨碍陈迁执行任务,上一次没有在家中等他回来,陈迁打了她一顿,现在她再也不敢随意妨碍他的工作。
杨慧揽着他的脖子:“不行,父亲和母亲就埋在这里,如果我一去不回,以后就没有人祭拜他们了。哥哥怕是也不能回来,我不能走。
依我看,你这是和我分开一年,舍不得我。没关系,只是一两年而已,我可以等。”
不知何时,朱闰澹来到门外。
见有人过来,杨慧松开怀抱住陈迁的双臂,但依旧死死揽着他的胳膊,好奇的打量站在门外的朱闰澹。
朱闰澹微笑着说:“夫人说的没错,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只需要一两年,我们就可以渡海解放全国。”
“老朱你闭嘴!”
陈迁胡乱叫骂着:“你根本不知道,这辈子我已经害了很多人,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和妻子一起,度过TMD荒唐又恶心的一辈子。
没下辈子了,她就只答应我这一生,以后我就找不到她了~~~”
大喊大叫,声音嘶哑咆哮着,陈迁含泪哭诉,吓到杨慧紧紧抱住他,好让他平复下来。瞧着陈迁暴怒的模样,朱闰澹不再多言,如果陈迁拒绝执行任务,会让他很在意的。他希望陈迁能够执行这件任务,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如果陈迁拒绝,他虽有不甘,但还是会同意。
“明天,明天我再来找您。”
丢下一句话,朱闰澹离开公寓楼。
在对方走后,陈迁也终于安静下来,那颗在浮躁与狂暴中跳动的心脏开始正常跳动,
平静归于平静,杨慧知道,丈夫的理智回来。这辈子就已经很好了,下辈子不再见,她不会更改这个承诺,自己这辈子已经被他祸害的够惨了,惟愿来生永不见!
夜晚的沪上天气足够凉爽,杨慧坐在床榻上,静静看着丈夫给她洗脚,这是从未有过的。
外面淅沥沥下起小雨,毛巾里的水也在淅沥沥落,一双脚踏进木盆,那是一双极为秀气的小脚,陈迁坐在小板凳上给她擦脚。
重逢的喜悦,离去的悲伤,就像沪上的鬼天气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陈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他莫名想起戴春风交给他的特工技能,一名职业特工要永远隐藏自己的内心感情,不要尖叫、不要嘶吼,只有蠢猪在被屠杀的时候才会尖叫。
感情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陈迁现在终于明悟为什么对家人感情会影响一个人做出理智选择,他现在深受其害,职业特工应当不需要感情。
脚丫子调皮扭动,脚的主人含情脉脉看着他,温暖的手掌轻抚脸庞,杨慧眼中那爱意藏不住。
毛巾里的水淅沥沥落在木盆中······
杨慧再度抬起手,轻抚着眼前的幼童,那是她最小的曾侄孙。
如今她已经古稀之年,窗台外依旧淅沥沥下着小雨,当年分别之际,也是落着小雨,看着丈夫冒雨坐上一辆小汽车离开。她以为只是短短两年,但事实往往不随意人,她已经等了一辈子。
接过眼前之人递来的项链,那条银质十字项链依旧华光熠熠,远道而来的男男女女称她为祖母、太姑姑,她的耳朵有些听不见,只是笑着答应男男女女。
她知道,自己等待的丈夫,永远不会回来了。
借口去屋内拿东西,杨慧拒绝远道而来晚辈们的搀扶,自顾自拄着拐杖回到卧室,她躺在床上,紧紧握住项链,泪水从她斑驳的脸上滑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喃喃说着,她渐渐陷入平静,她的灵魂和生命也随着答应那个厮守一生,却直言惟愿来世永不见的丈夫去了。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