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被云落一通电话叫来时,半个人还没清醒,头天晚上陪客户喝酒,喝到最后隐约看见了太奶要带他去过好日子,吓得他一个激灵说什么都不喝了。
一进门他就要往床上栽,被云落转着肩膀拎到懒人椅上,哐当躺平,两下踹掉运动鞋,“说吧啥事,以后可不能这么喝,这群人是不是上辈子渴死的,还是没见过酒啊,吗的一顿饭吃了我两万多!卖他们个歌才多少钱?”
“秦霏还联系你吗?”云落直接问。
周孟躺着迷糊了一会儿,才清醒似的“啊”了一句,“谁?”
“榆大那个。”
“啊就是往你兜里偷偷塞避孕.套和房卡,还给你发穿情趣内衣照片那个?”周孟想了半天,“怎么突然又提起她来了?”
“没怎么,如果她找你的话,让她自己来找我,有气别对其他人发。”云落冷淡道。
找你?人家敢找你吗?
避孕套房卡情趣制服诱惑,你呢,直接一通110给人家弄进去了。
周孟压着腹诽,点点头,“行,记住了。”
在躺椅上拧了拧身子,周孟枕着手臂,“你爸过生日,家里氛围还好吧?”他抬抬下巴,“手指上的伤,别是他又打你了。”
“不是他。”云落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手,“到泊湾没多久我就走了,我不在他能更开心。”
周孟想安慰说哪能呢那是你亲爹,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立刻转头看云落,“楼上那大妈?”
“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
云落过去开门,大妈破天荒不是指鼻子大骂,手上端了一个盘子,盘子里摆着五六个白白胖胖还冒热气的包子,他甚感意外地撑着门框,“您这是?”
“阿姨我们也妹出声啊,就说两句话,您又听见了?”周孟赶紧穿鞋过来,搭着云落肩膀。
上午刚目睹小情侣吵架的大妈一见周孟,两只满是皱纹的眼睛顿时瞪圆了,端着包子的手开始晃抖,“小伙子你可别在屋里打架啊,那小姑娘昨晚没带人回来,不是他!我也许听错了,是别人家的动静,你们可不要冲动啊。”
周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个小姑娘?”他问云落,“你昨晚从宴会提前离席,还带女的回来了?”
“!!!”大妈眼睛在云落和周孟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极不敢相信地又转了一圈,一副要晕的样子,“你们小年轻,你们……”
大妈一看平时各种狗血短剧没少看,想象力非常丰富。
先是把周孟当作女方小三,又把他当成男方小三。
云落疏离又客气地一笑,直接关门。
大妈在门口端着包子头晕目眩,都忘了是来送包子劝和的,扶着墙哎呦两声,赶紧上楼走了。
周孟想过味来,“不是,你昨晚带人回来了?不是说那些女的脏得很碰都不想碰吗,好啊你——”
“不是那些。”云落耳朵被周孟苍蝇似的叫得疼,推开他回屋。
“不是那些还有谁,”话音猛地停住,周孟往自己空空如也的裤兜摸了摸,以往这里也没啥东西,只是会多一串钥匙,云落地下室的,而这串钥匙前不久刚被他抢回去给了别人。
“给你唱demo那个?”
周孟像发现新大陆,激动地几步跳到云落身边,左右横跳,“是她?真是她?你把人藏到屋里不让露面我就觉得不对劲!!长什么样啊我看看,好不好看啊?不过人家的声是真好听不怪你要求那么高最后选了她!怎么地终于有人把你这颗冰冷无情辣手摧花的心给征服了?怎么回事啊你!”
“啧。”云落厌烦地把周孟牌膏药揭走,“我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
88周年校庆彩排进行得如火如荼。
导员对楚之宁从百度搜狐网易拼贴成的饱含爱国主义热情根正苗红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演讲稿满意的不得了,从头到尾看一遍,用纸巾擦了擦差点流出来的眼泪,“哪都好,就是一点啊,关于你父亲的部分有点少,你看着再加点。”“比如第二段,你父亲勇斗歹徒的画面,可以描写的再惊险一点。还有倒数第三段,可以着重刻画一下你父母之间的感情,领导们就喜欢听这些。”
楚之宁如鲠在喉,安静了很久,直到导员把擦过眼泪的纸巾叠成一个小方块,用方块的尖角蹭了蹭指甲盖里的粉笔灰,才开口道:“第二段是我爸爸牺牲的细节。”
导员抬头,上眼皮搭下眼皮,反复两个来回,“老师知道。”
他叹口气起身,拍了拍楚之宁肩膀,语重心长道,“老师也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有这样一个父亲是骄傲,大大方方的,没什么藏着掖着的,让学校所有人都看看你父亲是多么英勇的一个警察!”
“从你开学来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好学生。行了,他们彩排你不用上台,一会儿我跟万老师打个招呼,你就在旁边看看什么时候上台怎么踩点吧,把充沛的感情都放到正式校庆当天。”
充沛你妹啊。
楚之宁弯腰,转身,离开办公室,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校庆排练起来没完没了,一天都只能在礼堂里坐着,楚之宁的任务就是在主持人讲到接下来请欣赏由榆苏音乐学院带来的冬日交响曲后,走到候场区,在台上站十分钟,再从另一侧下台。
台上有人在搬设备,徐年在中间指挥,转头看到楚之宁,愣了一下,有些不太自然地走过来跟她打招呼。
楚之宁也很惊讶:“你们怎么在这?”
徐年咳嗽一声,“榆音不是有表演么,我带着人来彩排,哎不都是两所学校校长关系好么,哪年榆大校庆榆音都得派人来,今年轮到大三。”
楚之宁看了一圈,浦克也在后台,正跟一个拎小提琴的男生说话,还有很多穿着各异的学生,看起来与他们二人年纪相仿,应该是同学。榆音的学生很有特色,发色鲜艳,什么色都有,相反浦克的寸头断眉和徐年脑瓜顶的小辫相比来说显得正常许多。
没看到人。
徐年:“你找云落吗?”
楚之宁:“他没来吗?”
“来了,刚才还在这呢。”徐年也跟着找,没找到,转头冲浦克喊,“云落呢?”
“卫生间——”浦克拉嗓子回了一句,看到楚之宁,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主持人来到徐年身边说:“哥,串场的时候能不能麻烦让你们的人快点?你们这前后一搬东西,时长直接加了五分钟。”
浦克听见了,走过来勾着主持人脖子,唇舌抵牙吸出滋儿的一声,“给你怎么快?一个交响乐四十来号人,里面大提琴就十二个,怎么的,我们扛着琴往上跑行不行?”
徐年摊手,“快不了,交响乐就是沉稳的艺术。”
舞台清完,轮到楚之宁上台,她在台上按照指示来回走。
聚光灯亮起的那一瞬间,白纸黑字的演讲稿仿佛突然在手里活了过来,铅字漂浮而上,化成被凌迟无数次的记忆细刃,将她紧紧包围,一点点将她收紧,锋利的边缘割伤她的皮肤,渗出血珠,洇湿A4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