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无法直白地告诉景嘉珩,他的情到底还是错付了。
顿了顿,她微微地吸了口气,抬眸望向景嘉珩,婉言道:“从离开淮州后,我便没想着再用‘慕汐’这个身份。你在半榆关时,所心悦的是阿汐,而现下在你眼前的,是林漾。”
她的声音不大,然落在景嘉珩心上,却宛似巨石投进深潭,翻起滔天巨浪。
慕汐此言,无异于婉拒了他。虽然此番结果亦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原还想着,她会说回去好好思量一番,过几日再给他个明确的答复。
谁知......
景嘉珩怔了两秒,面上的失望一闪而过,他旋即强硬地扯出一丝笑,眼神闪躲,并不敢直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温声道:“没,没关系,且我方才便说了,喜欢你,原是我一人之事。倘或那些话给你带来了困扰,你权且当我从未说过便是。”
言及此,景嘉珩顿了顿,似是深吸了口气后,方掀起眼皮,直视着她,“我只希望,你我莫要因了此事而生疏才好。所以我们,我们还能是朋友么?”
慕汐自然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可两人既不会有结果,她亦不愿在相处给予他希望,略略思量,慕汐方道:“我们自然还是朋友。只是我希望你待我能与你待雪玳一般,并无差别。”
此事虽难,然景嘉珩却不愿因此远离她,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应声儿:“好。”
我尽量。
最后这三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回到宫中,云后抹泪迎上来,细细检查了景嘉珩并无哪里伤着后,又忙命人备水让慕汐和景嘉珩去沐浴。两人洗漱完出来时,云舟王已备下宴席。
用过膳,慕汐见云舟王和王后并无责备的话,眼见无事,她便起身告退,不想才至宫门,便有一嬷嬷匆匆赶来,将她请来了仪凤宫。
“听闻林姑娘是珞州人,”云后指了指碗盏里的茶,笑得和蔼,“这峰茶乃珞州所产,你且尝尝看这味道对不对。”
忽闻云后此言,坐在下方的慕汐微诧。
她怔了半秒,旋即应声儿,端起茶尝了两口,便莞尔道:“这峰茶因长在山巅,故而得名。且因山巅气候湿润,使得这茶清甜中又不失甘醇,娘娘此茶,乃峰茶中的极品。”
云后微微笑道:“虽说品茶如品人,唯有时日久远,才见人心。本宫同林姑娘相识不久,然统共见的这几次面,亦能瞧出林姑娘的人品如何。珩儿虽自小长在本宫膝下,可性子却和他大哥不同,他只认死理,论是本宫如何劝导也不肯听进分毫。当年,他因妹妹病逝,一句话没留便远走他乡,若非因姑娘的缘故,只怕他今日尚且在游走他乡。”
云后正说着,便潸然泪下。慕汐见状,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中虽有些忐忑,但也只能先劝道:“娘娘切勿伤怀,虽说二殿下此前是因公主之故而远走他乡,然他此举也说明他是个良善重情之人,这正是娘娘教导有方,才会如此。”云后闻言,止住泪温声笑了,道:“说起来,珩儿确实重情。本宫瞧得出他心悦姑娘,否则亦不会非得跟着你去云罗雪山了,且本宫今儿听闻你们在山上过了一夜,虽说云舟不比中原那般迂腐,可姑娘家的清誉到底要紧,本宫原想着请王上在方才的宴席上为你们赐婚,可王上略提了一嘴,说还是得私下来问问姑娘的意见。若不然,强扭的瓜到底不甜。”
云后此言一出,慕汐顿感五雷轰顶。
她字字不提强迫,然句句都带着些许威逼之意,否则又怎会故意提起她和景嘉珩在山上过了一宿的事?云舟的风气素来开放,纵是有过被人退婚的女子,再上门议亲之人也仍旧数不胜数,又怎会扯上“清誉”二字?
虽说现下在屋里的嬷嬷侍女皆是云后的心腹,可一个平民女子若当众驳了她的颜面,慕汐还不知今儿能不能走出这扇宫门。
谁知她正忖度着该如何驳了这桩婚事时,门外却忽地响起一道略带怒意的声音:“母后。”
景嘉珩满脸怒色地出现在正殿,上前一把将慕汐扯到身后,声色俱厉地道:“母后,方才那些话您往后别再提了,这是我和林姑娘之间的事,该怎么选择也应当我们两个决定,您和父王不要再插手了。军营里还有事,儿臣和林姑娘便先行告退了。”
他话音一落,还未等慕汐回神,便将她扯离了仪凤宫,徒留云后怔怔地看着。
半晌,云后险些被气得喘不过气儿来,指了门口,拍着胸口朝身旁的嬷嬷厉声道:“你瞧瞧,你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宫原也是瞧着他苦恋难受,这方出此下策,他竟如此疾言厉色,往后他还能把我这个母后放眼里?罢了罢了,他的事本宫从此再也不听,再也不管了。”
那嬷嬷从云后在闺阁时便已跟在她身边,对她的脾性一清二楚,深知她嘴硬心软,便轻轻地替她捶着背,温声笑道:“二殿下到底是您的骨肉,哪里能说不听便不听的?殿下离开云舟五年,纵然有些脾气亦在常理之中,您且想想,他在外头孤身一人,也不知受了多少苦,若过于良善、太好说话,岂不得时时遭人欺辱?”
嬷嬷这般说,云后思及这个离家五年的儿子,也不知他在外头受了几多苦,心中的气便一下消散,剩下的唯得心疼。
缓了缓,云后一脸释然地朝嬷嬷笑道:“纵是歪理邪说,若经了你的嘴,也能让你给掰正了。罢了,我们云舟原也不盛行中原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纲常礼教,既是他们年轻人的事儿,便让他们自个儿去做主,本宫再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