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谢府大门进是不可能了,慕汐绕到后门,那儿有棵百年老树,她想着能不能从上面爬过去。
不想尚未走近,手臂忽地被人用力一拽,慕汐身子一个不稳,便被人扯进了旁边的巷子里,她心头一惊,忙要回首看清是何人,耳边便传来一道熟悉的低音:“阿汐,别吵,是我。”
竟是阿妩。
慕汐素来极爱干净,平日里襦裙上纵是沾了半点污垢,她亦断断忍受不了,必得立刻去换了,方才安心。
可如今......
谢妩瞧着眼前这满身泥垢之人,一时间只。觉恍然。明明昨晚她还是好好儿的,为何只是一夜不见,便成了这般模样?
“昨晚他们谁也没将消息告诉我,否则我昨晚定是要去找你。也是今日清晨,芰荷路过厨房,偶然听到江家的下人们提起,我这才知晓,”谢妩不由得低声痛哭,又忙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是关切地道,“你可有受伤?昨晚又去了哪?”
慕汐见谢妩这般,想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可伸至半空,又瞧见自己满手的泥垢,便连忙缩了回去。
她神色沉着冷静,解释道:“我无事。昨晚是大牛哥把我扯到山上去了,可他为了我已被人关进大牢。此事来得突然,他只与我说了大致的情况,具体细节并没有太多,我思来想去,还是只得来找你问问,好想想对策。”
谢妩闻言,登时回过神来,忙抹干泪,将打听到的具体情况细细说与慕汐。
原来诬告她的人竟是几个月前,带误食了千金子的母亲来桃居的柳侨。
“据闻他说得信誓旦旦,且拿出了你开的药方单子,说里头的巴豆虽能治老太太因催吐而引起的喉痹之症,可也正因如此,老太太才会身亡。”
慕汐面色微变:“我虽不记得那药方具体开了什么,可巴豆有大毒,且老太太上了年纪,兼之又误食过千金子,她身子已然虚弱至极,我怎可能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
谢妩蹙眉思量,道:“我和阿爹当时听了此事,也是这般认为。不可能单凭他一人之言,榕王殿下便派官兵捉拿,这里头总有些蹊跷。”
正说着,芰荷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神色慌张地朝两人道:“姑娘,慕姑娘。姑爷让我过来回禀,官府的人已经往我们家过来了,慕姑娘你得赶紧离开,否则便要碰上了。”
谢妩闻言,忙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嘱咐她:“阿汐,你快些离开。若是......”
谢妩话未道完,慕汐便将银两推回,苦笑着摇了下头:“不必了。大抵,我是走不了了。”
她这话音未歇,几十个官兵倏然出现在身后。领头的一年轻将领轻轻抬手,四五个官兵过来欲将慕汐拖走。
年轻将领面色冷酷地:“奉榕王殿下之令,将慕大夫缉拿归案。念谢小姐是初犯,且宽恕这一回。若再犯包庇罪,断不轻饶。”
谢妩见状,立时朝那男子跪下,却听得谢妩声泪俱下地道:“将军,求您让我带她回府换身衣裳。届时您要怎么罚,我绝无怨言。”
慕汐脸色微沉,伸手欲将谢妩扶起:“我无罪,阿妩,不必求他。”
那年轻将领仍是冷着脸没说话。
谢妩没管她,继而道:“不到一刻钟的时辰便好,将军若担心,大可在我房门外守着。她一弱女子,是断断逃不出去的。”
男子闻言,定定地看了慕汐一眼,不觉眉心微动。片刻,他抬手示意手下让出一条路。
“谢将军。”
不由慕汐分说,谢妩拉起她入了府,又立刻吩咐芰荷让人备下热水和衣裳后,这方将她推进浴桶。
因房门不能紧闭,有微微的缝隙透出,谢妩让人搬来两面屏风挡在身前,一面快速为慕汐清洗身子,一面道:“阿汐,此事太过蹊跷。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清白。”
慕汐掩低声线:“桃居二楼,我房门右手处往上数三格,有个地砖可打开,里面皆是我开出的药方所留的底。你到那找出我给柳侨母亲开的方子,倘或公堂上柳侨拿出的药方与我的不一致,那么他锤定我的证据便不足以为信,届时一切便好办多了。”
交代完此事,外头的官兵已然在催,慕汐整理好衣裳,回以谢妩一个令她安心的笑,便挺着脊梁走了出去。
牢狱在南面,要从谢府到牢房,便需得穿过越州主街。
慕汐被押着走在大街上,因前有改名姓,自立门户一事,后有陈康一案,越州城的人大多都已认得她。如今又广传她治死人,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一敢上前为她说上两句。
良善与大义本就是世间少有,正因稀缺,所以一旦出现,才会惹得人人宣扬。
慕汐望向围观的人群,这其中有不少得过她的恩惠,也有不少是她拼尽一身医术救回来的人。
可如今她落难了,却无人上前为她说两句。不,哪怕是半句的公道话。那些人瞧她的眼神里,除了漠然、鄙视,还有庆幸。
他们在庆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