镊子已往下探明了子弹所在的位置,还好在射入时候被肋骨挡了一下,没有深入体内太多,也没有伤到脏器。刀锋继续用力往下,切割到更深。
又是这样的感觉,顾小绒睁着眼,她在漆黑的海里缓缓下沉,望着水面上明亮的阳光一点点消逝。
切口继续往下,拐了一个角度。
她的身体被三个哨兵同时制住,动弹不了分毫,刚刚那阵剧痛让她的视线彻底陷入了黑暗,她感到身体变得很轻,像是快要融化开来的泡沫。
手术刀到了足够的深度,切口朝着两边拉开固定住。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血肉模糊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了,可她记得那只手,是他熟悉的脉络与温度。他们的手紧握到了一起,让她想起了之前与他的每一次触碰。
曼琳一手拿刀,一手拿着镊子,用刀压下喷涌的血、剥开最深的肉,用镊子去夹那个已露出头来的银色子弹。
她记得第一次抵抗训练时,他巨大的手掌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她的手骨几乎是立即破碎开来,那是她记忆里最痛的一次,似乎她生命里所有的痛都与他相关。她几乎是发狂地将鲜血淋漓的指尖狠狠扣进他的皮肤,哨兵仿佛全无知觉,只是用力地回握着她,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用力,像是要把她揉碎。镊子去夹那个子弹,试了两次都滑走了,只是稍微往外露出了一点点,曼琳不得不继续用刀尖抵住那里,将镊子更深地捅进去。
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得痉挛,双目迸血、青筋暴起,剧烈的幅度连三个哨兵都按压不住。程浩大声喊楚飞过来帮忙,可实际上狭小的单架已经无法再容纳第五个哨兵的近身。
顾小绒绝望地颤抖着,她的身体已脱离了她的意志与掌控,意识也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还在理性之中,一半却疯狂地想要挣脱。她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此时只有一个笃定的念头,压过了一切的思绪与情绪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想要立刻死去。
这个可怕的念头只短暂存续了一秒,下一刻她就被紧紧地拥入了一个怀抱,鼻尖充盈着令人安心的雪松味,上校的怀抱用力而滚烫,她在瞬息间被他填满。他微凉的唇落在她湿透的额间,她只感觉一道电流从那里蔓延,孱弱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冰冷身体被注入热流,她又重新恢复了知觉与掌控。他的力量那么大,大到快要让她昏厥,大到好像要把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那股剧烈的痛苦与欢欣再次从心底爆发开来,炽热猛烈、灼烧蔓延。
如果自己死掉的话,上校又会被关进禁制塔里,她怎么舍得……
她怎么舍得抛下他离开呢……
一行带血的浊泪从眼角滑落,子弹被取了出来,扔在了一旁的铁盘上,曼琳立即动手替她缝合伤口。
另外一旁,周烨的面容已全无血色,嘴唇浮现出病态的苍白,他中弹的肩膀也一直没有时间处理,此时几乎到了极限。
他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住身体,华峥只能让他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用身体把周烨撑起来。楚飞已经做好了消毒,同样拿出了手术刀、镊子、碘伏和纱布。“周烨,周烨。”华峥喊着他的名字,他发现周烨的意识也到了临界点,几乎快要陷入昏迷,他一边喊着,一边将他的身子牢牢圈住:“别睡过去,我们现在把子弹给你取出来,你忍一下。”
若是平时,以周烨的力量,华峥一个人肯定是按不住的,他环视了一圈有没有哨兵能帮忙的,结果发现除了楚飞之外所有人都在伤得更严重的顾小绒那边。没办法了,不行也只能上,华峥咬咬牙,周烨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这个恩情他这辈子都还不完。
楚飞做好了准备,将周烨肩头的战甲拆下,子弹穿破了铠甲,卡在了他的肩胛骨里,拆开临时包裹的、被血浸透的纱布,那里赫然是一个狰狞的血洞,正汩汩地流着血。周烨平时是十分能承受疼痛的,甚至是能狠到自己将脱臼的手臂重新装回去,可这一次毕竟是枪伤,而且子弹卡在骨骼深处,两个小时的折磨将他的意志和体力都逼到了极限。他的身体因受痛而难以克制地颤抖,华峥竭尽全力地按着他,还是有些难以控制,急得赶紧喊了程浩过来,两个人一个架着一个按着,这才勉强控制住一点。
“我开始了。”楚飞的手扶住周烨受伤的肩,手指撑住弹孔周围的皮肤。
“唔……”周烨闷哼出声,连带身体都急促地偏离了位置,华峥和程浩两个向导根本按不住。他汗如雨下、剧烈地喘息着,情况十分危急。
“华峥,我来扶他,你取出子弹。”楚飞果断说道,此时的他眉眼中带上了同他老师一般的冷冽与果决。
“行……”华峥也出了一身的汗,只能与楚飞赶紧调换位置,他打着颤地给自己手臂消毒,随后重新拿起了手术刀,伸手撑住了那个伤口。楚飞几乎是将周烨环抱在怀里,双手紧紧扣住周烨的两只手臂,程浩在旁边协助。
哨兵的力量果然不同,在手术刀切进去时,周烨在一瞬间痛到几乎昏厥,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如果不是被楚飞牢牢制住,几乎要立刻跌落在地。
华峥清楚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再拖延,在确定楚飞完全能控制住他之后,手术刀既深且狠地切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