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敬德隐约动了恻隐之心那时,苏弥烟道:“爹爹,你就不怕晋阳城的百姓都在背后戳你脊梁骨么?谁不知道你是入赘苏家,就算我们苏家族里人丁不旺了,可也还是有几个老人在的,几个老伯家里以前也是颇过得去,都是教书匠,晋阳的乡绅老爷们也都很敬重,我这些老伯叔公们也还做过这些老爷家里的老师的,他们教出来的几个哥儿也有不少中过举人,朝廷开恩,有两个现已被委派去隔壁几个县做了县丞,说不定没两年就做了县太爷了,我这几位叔公也算桃李满天下……难不成他们的话也没人信了?爹爹,你要是不怕被人编排是白眼狼,你回去就让人将苏府的牌匾摘下来改成许府好了。”一番话说得许敬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苏弥烟说得没错,苏家族里嫡系的子孙确实不多,可往前数,苏弥烟的祖父甚至曾祖高祖那一辈是有几个堂兄弟的,虽然现在看,苏弥烟和那几个老叔公已差不多出了五服了,但要论起宗族来,那几个老叔公确实是能在苏家说得上几句话的,苏弥烟也说得不假,那几个叔公虽不似苏弥烟的祖父这一脉发达,家中也还过得去,家里也都是读书人,几个叔公也确实教出了好几个举人,现朝廷开恩,这举人做官的几率也是大大增加,虽只是些末流小官,可那也是官!
要是几个叔公真的开个宗族大会批判他许敬德,他确实吃不了兜着走!还得被人骂死!他是要脸的人!
他的夫人苏语嫣刚死不久他就纳薛氏为妾,第二年就扶了正,这已经很不是人了,他回想起薛氏那会儿说苏弥烟不是他的血脉,这也没什么证据!
许敬德一时间也慌了,苏弥烟看来真的是要动真格的,他可不愿意和薛氏一起丢人!
“女儿啊,爹爹是一时糊涂才动了这种念头,既然你如今还没和王兰之成亲,那婚事就作废吧。”
薛氏脸色一变:“老爷!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起来!”
许敬德一甩衣袖:“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她是我女儿,她的婚事该由我这个亲爹做主,你管好自己的闺女就行!”
薛氏一笑:“老爷可是忘了,你那夫人从前和一个小厮……”
许敬德最重脸面,见满屋子奴仆那么多人听着,当即脸色一黑,骂道:“你胡乱嚼什么舌根!”
苏弥烟也笑了:“夫人你怕不是忘了,我这个爹爹是入赘苏家,我是不是爹爹的血脉不要紧,但我肯定是我阿娘生的,我是苏家血脉不就行了?再者我阿娘是苏府千金,我自然也是,夫人别忘了,当年我阿娘看你卖身葬父,可怜得很才买了你,让你做她的贴身侍女,不想却是引狼入室呢,你摸着你的心问一问,是不是问心无愧?”
“……”
满屋子的奴仆都听见了,许敬德又忽然动怒,薛氏也就不敢再说。
许敬德叫厨房另外炒了几个小菜,一面替苏弥烟接风洗尘。
自然,苏弥烟并未原谅了自己爹爹,她不过不想节外生枝,何况许敬德与薛氏已有了嫌隙,就算薛氏蛊惑许敬德,她也不怕。
吃完饭她才想起来萧衍还没吃呢,便去了厨房让厨娘另外炒几个菜,她亲自给萧衍送过去。
萧衍被安排在西面一间下人房里住,隔壁就是马棚,换句话说,这里是马奴住的地方。
刚进门苏弥烟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马尿味儿和干草味道,天气又热,这味道实在不好闻,她捂着鼻子推开门,一个小厮正在铺床,还嘟囔着:“我这里挤得很,偏生这管事的还硬塞一个人进来!”这话分明是对着萧衍说的,萧衍此刻坐在床沿一言不发,剑就放在床边,他似乎并不介意住在马舍隔壁。
那小厮一边抖被子一面又阴阳怪气:“我说你,你是没长嘴还是怎么?跟你说话也不回一句,你哑巴啦?”
萧衍还是不说话,看着窗外一轮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小厮还要说几句,在门边偷听了许久的苏弥烟推开门进去,那小厮立刻过来行了个礼,一面问:“小姐怎么来了?这里是马舍,脏得很……”
苏弥烟摆摆手,从篮子里拿出一碟切好的羊肉递给小厮,道:“你出去溜一溜,这个拿去吃。”
小厮眼前一亮,笑容满面:“谢小姐赏赐!”
一溜烟走了。
苏弥烟挎着篮子走进去,走到床边时,萧衍抬起头望她,她一笑,从篮子里拿出一碟花生米,一碟炒牛舌,一碟五花肉片,一碟小点心,还有一壶清酒。
摆好之后才说:“你还没吃饭吧?我一不小心就把你忘了,今日本小姐首战告捷,特来与你庆贺,之所以找你庆贺,因府上也没几个可心人儿,来福和阿忠今晚守夜也没空,只能找你喝酒了。”
萧衍面色一沉:“小姐不要喝酒。”
“那我不喝?我喝茶好了,让你喝酒。”
萧衍:“水行不喝酒。”
“啊?我以为你们这些男子都爱喝酒的,像来福和阿忠,好几次被我抓到守夜也偷偷喝酒,还玩儿骰子呢。你真的不想喝吗?是不是身子又不好了?毒素在你身子里又作祟了?”
她说着就放下筷子,上前用手摸了摸萧衍的额头,一摸不烫,才说:“还好,没发烧。”
萧衍却忽而抬手攥紧她的一只手腕,眸光定定地看着她。
“小姐想招郎婿入赘?可是……已有了人选了?”